秋后杂草凋敝，雨水丰富，是打扫后院野生植物的季节。近年来到处出现的热门词汇气候变暖也在美国山林路边和居家后院里体现出来。女儿小的时候曾经教她识别院子里的竹叶草（Oplismenus compositus (L.) Beauv.，亦有叫它竹茹，茹草），那时候院子里的竹叶草是人畜无害的害羞小禾苗，它们只有脚面高，长着葱绿色带有皱纹的小小竹叶，喜荫怕晒，放到国内还是喂兔子的优质兔子饲料。百科说它性味甘、淡、平，无毒，能清肺热。这样清秀浅绿的小草完全不是侵犯物种，根本竞争不过院子草坪上的绿草。当时满是藤萝的后院似乎根本没有它们竞争和存在的份，我经常用竹叶草的叶子教女儿吹叶笛，摘一片竹叶草的叶子纵向撕成两半，去掉中间主脉放在并拢的两个拇指之间的缝隙中当作笛膜就可以吹出委婉嘹绕的叶笛声音，那样悠扬的叶笛声犹在耳畔。
奇特的是，大约前两年开始发现院子里的竹叶草不仅长高长壮了，而且这些茁壮的竹叶草还大举进军山坡下的后院，它们气势磅礴，不论山坡平地所向披靡。扎根之后密集地生长，个头高到一米多，夏日雷雨大风过后后院全是它们倒伏后的茎干脉络闪烁的纹路，颇像是梵高的画作的笔法，曲折有致，仿佛在规律中延伸，却又不拘一格四通八达。为此特意从阳台向下俯拍了一些满是葱绿色彩竹叶草的后院，光影之下看得人直晕乎。
这才几年，以前的后院锄也锄不干净的野草悬钩子，有毒三叶常青藤，娇嫩肌肤的鸾凤草，粗壮的商陆，蒜芥，紫花地丁和苜蓿草竟然摧枯拉朽全部不敌这些从前柔弱可爱的竹叶草，被它们遮天蔽日地覆盖成只有苟延残喘的份。新引种的两丛乖巧细高黄杨景观树也被它们捂死了一丛，上述后四种杂草在鲜嫩时多少还兼有野菜功能（商陆只有绿杆的可以当作野菜，红杆的对一些人有毒）, 但是从未听说竹叶草怎么吃的，或许嫩叶可以打汁喝或者给猫吃，其余方面连沤肥恐怕都不成样。
这些竹叶草军团还把我育苗日本红叶枫树和银杏树的一块小苗圃给封闭掉了，连盖有防鸟网的蓝莓园都架不住竹叶草大军的征程，它们几乎窒息掉里面结满果实的蓝莓树。唯一不怕它们的是大树木和身高两米五以上的玉米地里近百棵红杆黑杆印地安彩虹玉米，只是竹叶草对玉米也不示弱，它们齐刷刷地站立起来填满玉米之间的空隙，压过玉米的下半部分，硬生生地让玉米丢掉一半高度。
变异乎，气候乎，还是后院土壤突然变得特别适合竹叶草了？这事令我这样的植物内行都觉得匪夷所思，完全找不到合适答案。
一个人为原因是今年霸占后院的白尾鹿不吃竹叶草，而且妨碍我在事情尚可控的春末锄禾日当午地锄掉刚刚贴近地面的竹叶草小苗。两只经常蹿进后院的兔子也不吃它们，这事完全不合乎逻辑。白尾鹿在春天连毒常青藤的叶子都吃，却不吃味道微甜叶子柔软的竹叶草。
究竟是什么让竹叶草成为天之骄子没有了任何天敌？我胡思乱想，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姜汁小人甜饼的动画片，一脸婴儿模样的姜汁甜饼饼干在导演的剧情中发展成擎天巨人，走一步都地动山摇。院子里的这些竹叶草该不会也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吧？
无论如何，存在就是必然，逻辑不靠谱的事见得多了，此事暂且存疑。
一个好处是整个夏天后院的景色都因此很好看，四下里绿茸茸的，一幅水草茂盛树木阴凉。怪不得那一家鹿在里面做窝歇息乘凉加餐不亦乐乎，见天把我的果树糟蹋得不成样子。
竹叶草花期晚，直到晚秋才开始抽出具有欺骗性的柔弱可爱花穗。不过，什么也架不住密集症的恐怖袭击，不经同意就长得这样密这样壮这样绿的后院怎么看都感觉不大对劲，甚至在傍晚感到几分慎人。
上个月趁着竹叶草还没有结种子，穿好高筒密封雨靴跟紧身劳动衣裤，系好肩带架起连托杆近两米长的电动割草机（实际上购买来修剪绿篱树型的电动机器），我开启了讨伐竹叶草巨人军团的人草大战模式。
这种大号的电动理发机割断竹叶草丛不在话下，连里面用来固定黑莓的硬铁丝也被意外割断了，弄得机器咔咔直响。竹叶草丛太茂密，令这样一边梳起来一边割厚厚一丛竹叶草的干法远比修剪篱笆树辛苦，不一会就腰酸肩累。
累倒是次要的，只是俺这一个当初伐木丁丁放倒几十棵比腰粗的大树，后来一根长铁棍武松打土种下上百棵树的地球修理工，从来也未曾想到会落魄到今天气喘吁吁大战竹叶草的地步。看着依旧到处都是的竹叶草花序，想靠剃头消灭它们基本免谈。
据说拜登后天跟习大大的视频高峰会谈主要是谈气候变暖议题，拜登开会都能睡着，这么重要的气候会议他能说清楚吗？谁要是能说上话的话，怎么也要给小民我提一提竹叶草对人类的威胁恫吓议题，让两位大统领携手拯救地球。
比起尚未列入侵犯植物名单的竹叶草，我家后院似乎还算是幸运的。以前旅行时看到过后院全是比人还高的蓼科侵犯植物虎杖（花斑竹，酸桶杆 Polygonum cuspidatum Sieb.et Zucc）的人家。虎杖在中国零星生长，根部是很不错的中药，野外采药人一整天也采不到几个虎杖根去晒制中药。一到了美国就邪门了，经常看到茎干满是花斑，直径比鸡蛋还粗，个头两米左右的大面积虎杖覆盖山坡河畔路边和原野，而且根本不怕寒冷，越往北越高，它们在加拿大甚至整片山谷都是。这玩意含虎杖甙，黄酮等成分，虎杖甙水解后生成大黄素，有泻下作用，还有止血、止咳、止痛、抗菌等作用，是利湿退黄，清热解毒，散瘀止痛，止咳化痰，对付湿热黄疸，淋浊带下，风湿痹痛，痈肿疮毒，水火烫伤，经闭症瘕，趺打损伤，肺热咳嗽等许多炎症疾病的良药。只是没想到国内阴生的虎杖到了北美就成了喜阳的著名侵犯植物。跟目前国内泛滥的加拿大一只黄花Canada goldenrod（Solidago canadensis，它们其实民国时期就当作花卉和插花材料从北美引种到中国大陆了，由于缺乏天敌，近年跟豚草一起在南方省份泛滥成灾）有得比。
竹叶草明显改变了后院生态，好处是它们让其它很难杀灭藤萝杂草屁滚尿流地退去，今后至少锄草会便利许多。而且这种草滋养蘑菇，很有习大大派往大西北的《山海情》里面林教授推广的蘑菇草的效果，秋天草黄之后生出的蘑菇种类显著多了起来。一抱一抱的干竹叶草很容易建成蓝莓园玉米园四周的过冬保温层，帮助里面保护移植的蓝莓苗，石榴苗和扦插的无花果枝条这些冬天比较难熬的树木越冬。它们对改良土壤有机质无疑是发挥正面作用的。这种生态系统变化从大局上看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时看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以前只有脚面高的竹叶草正在向侵犯物种发展，它们很可能今后可以长得比人还高。如果需要预言一个立此存照，我猜想若干年后美国农业部会把竹叶草列为要求大家防范的侵犯植物。
气候变暖注定带来许多不确定的未来，连今年冬天到底是暖冬还是酷寒都分别有不同的支持预测。顺应乎，防范乎，大战风车乎？
鬼才知道。人类连团结都做不到，跟竹叶草斗，恐怕胜算堪忧。
诗之。
时令虽同气候殊，不知福厄降谁无。
朦胧且作诗家语，冷暖先从政治出。
水火已然成既济，阴阳颠倒亦相符。
畏觉茹叶非嬉戏，伐草浑如谒当涂。
当涂，意为挡路、执政等。挡路：《晋书·王濬传》：“夫猛兽当涂，麒麟恐惧，况臣脆弱，敢不悚栗！”执政；掌权：《韩非子·孤愤》：“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文选·郭璞之七》：“长揖当涂人，去来山林客。” 李善注：“当涂，即当仕路也。”清刘献廷《怀古》诗：“请语当途人，治乱实此始。”
指居要职、掌大权的人。《韩非子·三守》：“何谓三守？人臣有议当途之失，用事之过，举臣之情。”《北史·刘仁之传》：“善候当涂，能为诡激。”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师友》：“义感当途，说动时主，怀全德以自达，裂山河以取贵，又其次也。”清黄轩祖《游梁琐记·三麻子》：“ 林赞虞之去汴也，有人约各道赂当涂运动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