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年

往青年走回去
看到妈妈坐在地坪的椅子上
等我们回家
屋后炊烟袅袅
我叫一声娘
粗饭淡菜就香到心里

再往前
走到了少年
包了小脚的奶奶摇着大蒲扇
从天刚黑到我鼾声响起
每个夏天
年年如此

看到奶奶八十多岁
正在穿针
把摇烂的蒲扇
用布条包边缝好

那时
猎狗箭猫和少年形影不离
少年坐在板凳上
它躺在脚边上
将头枕在少年的脚背上
它乐意一天二十四小时
屁颠屁颠跟随少年
少年去的地方就是它的方向
在它的世界里
少年号令天下

少年手拿柴刀走遍后山
山上的飞禽走兽都打过照面
门前的小河
每一条鱼儿
少年都和它们有过恩怨情仇
少年用各种渔具捕捞
用手摸过每一块石头下的缝隙和石洞
用大铁锤敲打石头下的鱼儿
用炸药炸过
在铺满霜花的寒冬
冰冷刺骨的湖面冒着雾气
少年一个猛子扎入削骨的河水中捡鱼
这里每一天都上演新的故事
少年从不缺席

再住前是那个単纯的童年
少年有一个会编草鞋的大伯父
在白雪过膝路面冰冻的冬天
赤脚穿着草鞋
单衣影只走十里地
给在八中的侄子
走十里山路去学校送一周的口粮

那时
大家生病了最好的药是连霉素
赤脚医生背着红十字的药箱
药箱里有不能再简单的药
是大家眼里的大救星
谁家小孩生病跑远了不打针的
旋医生就会用一个药盒子哄回来打针
药盒子是娃们爱不释手的玩具
旋医生是每个父母亲眼里的华佗
是娃们仇恨的敌人
谁家小子不听话
只要说一句旋医生来了
立刻安静下来
这个旋医生
在童年扎了少年很多次针后
就成为了真正的良医

水转筒车在小河不停的转
数着一个又一个三百六十五天
数着四季轮回
小河也缓缓叙说
每一季的种植与收获
妈妈摇着风车将稻谷入筐
邻居家的纺车在响
老黄牛在天黑时翻过两座大山
自觉回到牛栏

还是那个童年时代
布票不够扯布做一件衣服
爸爸的粮票不够一个人吃
供销社的糖果一分钱四粒
生产大队集体生产
太保队长天还没亮清楚
就敲响大塘角上竖立的柱子上
高高挂起的一截钢管
当当当
当当当......
一边敲醒全村男女老少
一边高喊社员们开工了
回音一阵阵转回来
开工了
开工了
岀工有专门的人记工分
吃饭人民公社有大饭堂

那个童年时代
旧的衣服用染料染黑
半个池塘就染黑了
妈妈从饭堂分到午餐是半斤红薯
被大哥吃得一干二净
大家批评大哥
娘说娃长身体要让娃吃饱

家里的那老黄牛
有人要牵它走
鼻子拉出血
它也不愿意从牛栏出来
大家看到它的眼角
大滴的泪滚落
滴答
滴答

今天走洪湖
仿佛看到了老黄牛巨大的泪滴
湖里的倒影
如将岁月
清晰倒影一遍
回到童年
童年的门前
那棵大梨树
梨花又开放

请允许我将倒影
只倒到有记忆的这里
也请允许我
倒一下带
按一下回车键
那一年
二哥的木房子阁楼
单卡的三洋收录机在歌唱
二哥抽着带过滤嘴的长沙香烟
骑着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
在铃铛声里
将刚学会做裁逢的二嫂娶进门
我那件蓝的确卡布料的新罩衣
两个口袋有点高低

那个少年时代
知识青年根本不懂乡村知识
不会用梭轮钩煮饭烧水
将锄头把吊反
分不清挖锄与草锄
刚学会知青们就回城了
农村依然是一个广阔的天地
有一个单纯快乐的少年
在那广阔天地里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