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喃   乳   燕   双    双   飞  

                                                     （言情小说）  

                     刘 克 勤

波光粼粼的阿拉坦郭勒河，痴迷似地欣赏着甜蜜的天堂草原之歌，在淸格凌凌的陶醉中潺潺地、攸攸地流淌着、流淌着。优美的歌声、幽雅的琴韵溅起一丝又一丝的波纹，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渏。撩逗的娉娉婷婷的岸柳瞧着自己水里颤悠悠的倩影，垂首依依、嫩枝拂拂，柳叶飘飘。滶动的柳荫下成双成对纳凉的乳燕们，交头接耳，呢呢喃喃，此起彼落，上下翻飞……

岸柳成行的幽幽绿荫下，芳草萋萋、山花艳艳的河畔上，盘腿偎依拥坐着一对情切切而彬彬有礼，意浓浓而静雅贤慧的靓男倩女。这直飞天籁的天堂草原之歌，就出自这对天生地造的金童玉女的歌喉。这对沉浸在爱河中的幸运恋人儿，仰望那兰兰的天上白云飘，正视那白云下面马儿跑，聆听那日夜川流不息的汩汩水声，幸福地唱呵、唱呵。时而男女声合唱，时而男女生二重唱，时而你唱我伴奏，时而我唱你伴奏……但就是沒有独唱、独奏。俩人说，我们不独唱、独奏，连唱歌也谁也离不开谁。我俩的魂魄，永远在一起！

这对有情人儿呀，男生名曰苏东生，女生名曰阿拉坦其其格。二人是天京大学同校不同系的同学，东生学理科，其其格学文科，二个莘莘学子各是本年级学科的状元。俩人是在大一的演讲比赛中结识的，这二位演讲比赛中赢得并列第一名的佼佼者，英雄爱英雄，惺惺惜惺惺，二颗爱慕之心，在竞赛中对撞出爱之火花，在比赛后的频綮交往中，升腾起扑不灭的爱情光焰。苏东生大阿拉坦其其格二岁。平日里，东生脆森森地喚阿拉坦其其格为“格格”， 其其格甜滋滋地吆东生为“东东”。

这对帅男俊女，在偌大的天京大学校园，鹤立铜雀台，凤凰双展翅。仰慕者多多，唾涎者多多，追求者甚众。无论在哪里，其其格后面总有一群盯着的同学紧追，他们以一睹她的芳容为快，以跟她聊几句为荣。搭讪者，问话者，抢答者，不一而足。其其格总是雍容大度地待之，彬彬有礼地处之，有距离地亲之，矜持地复之——给足面子，拒之门外。这就是我们的“格格”， 这就是格格的风度、气度。有一位单相思的“白马王子”、“痴情小伙” 名叫赵鹏举，是大三中文系的高材生，是学校“诗文荟翠” 的编辑。他的苦追， 被其其格婉言“辞退” 后，那雕龙的文心儿越琢磨越“窝火”， 总觉的自己并不比苏东生差，有的方面还强於他，可是这位“格格” 硬是不买帐。於是就迀怒於苏东生，要以俄国诗人普希金与情敌决斗为榜样，和苏东生决斗一场。爱情之火烧的这位“书呆子” 昏了头，他的决斗，既不下“战书”， 也不立“生死文书”， 在学校歺厅吃饭时，偶然一见苏东生就急红了眼。首先破口大骂，骂的苏东生狗血喷头，一文不值。接着就大打出手。先是拳脚相加，后是摔盆抡碗。一起吃饭的众多同学，开始不明就里，一头雾水，慢慢听出点门道，就好言相劝，看看劝也劝不住，竞然升级为“武斗”， 惹恼了大家。常言道众怒难犯，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要扭送公安机关。赵鹏举之所以引起众怒，一是他恣意妄为，不识劝。二是苏东生自始至终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直到打的鼻口流血，仍然默默忍耐。因为苏东生明白，爱情一入迷，什么傻亊也做得出来，古往今来，不乏先例。理解万岁。再说赵鵬举平日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只是一时一亊糊塗，得饶人时且饶人，不能操切从亊。有鉴於此，苏东生一手捂着流血的鼻口，一手上前拦住大家，他说，我和赵兄谢谢大家的关心。尤其我更要谢谢同学们。赵兄是明白人，是爱火烧昏了头，亊后冷静下来，他会自我教育的。咱们谅解他、相信他吧。

赵鹏举因情生恨，因恨冒火，因火而斗的桃色新闻，在“天大”校园沸沸扬扬。大多数都笑话这位“文曲星” 的无知痴情、愚昧行动。称讃苏东生宠辱不惊的“高风亮节”。 都羨慕苏东生与其其格的爱情专利。甚至有人在“诗文荟翠” 上撰文写诗，祝福这对有情人儿“但愿天长地久，千里共婵娟”。 而这诗文又是经该刊编辑赵鹏举之手编发的。你看这缘份……

也有几个因情而忌的混小子，歪着嘴、斜着眼，指着苏东生的背影愤愤地说，挨打挨骂活该，该……

有情有义的其其格忧伤的脸象雨打后带露的蔫蔫桃花，她心疼地轻抚着东生因爱她而遭受的伤痛，难过地哆哆嗦嗦，呜呜咽咽。止不住的泪水，一滴一滴，流呵，流呵……泪呵，汩汩淌在她花容月貌的脸庞，叮叮咚咚滴在苏东生春潮汹涌的心府。这晶莹的泪珠儿，浇灌着二位书生倾心培育的含苞欲放的爱情之花。一对情真意切的恋人儿，情不自禁地相依相拥，心心相印、心心相印……

情到深处方嫌浅， 情到浓时易越境。两个情窦已开的年轻人，掀起热浪滚滚的旺火，正要长驱“过界”的当儿，一股理智的清风徐徐吹来，一阵毛毛细雨润物有声——二人手挽手，脸对脸，怔住了，怔住了。对视着，对视着。对视了一阵，二人又同时“噗哧” 笑了。笑的前仰后合。啊，好险哇，好险哇！

这样的险呀，多次了，多次了。人，特别是热恋中的人们，往往一念之差，突然心动，立马“偷吃禁果”—— 于是，就“犯规”了。有鉴於此，这一对多情的、上进的，决心洁身自好的人儿，虔诚地议定：不行婚礼，绝不跨过楚河汉界。天地可鉴，天地可鉴。

苏东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忠贞守情，宽容应对的君子风范，不仅让其其格涕泪涟涟的专一恋情更上一层楼，也嬴得了校内外众多芳心艾艾的女大学生们的青睐。她们认为，苏东生正是她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而今，象苏东生这样才貌双全，爱情专一的男生太稀罕了。其其格爱不释手，群芳们争爱不休。这些“朱丽叶” 们，纷纷把丘比特之神箭，射向她们认定的“罗密欧”。 百花争艳蓓蕾含露的女孩儿们向苏东生求爱的情书、短信雪片般舗天盖地熙熙攘攘而来。苏东生陷在滚滚滔滔的情海之中。

聪明伶俐的其其格，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露声色。她笑眯眯地稳坐钓鱼台，静静地考量着她的“东东” 的一举一动。她的“东东” 稍有异常，她就暗暗心惊肉跳。还要表露出若无其事的状态。真烦人呀！和她要好的男女同学们，纷纷提醒她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 她却表现出一付胸有成竹的攸闲，幽默地说，谁能撬走我的东东，我奖励他五百大洋。哎，情为何物，如此磨人！

苏东生压根儿没将这汹涌澎拜、无根无叶的“情” 当回事儿。他觉得他和其其格的爱，早已瓜熟蒂落，只等季节一到，就敲起丰收的锣鼓，喝喜酒，结良缘。所以，面对排山倒海的“情爱”， 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心一意爱他的“格格”， 专心致志博览群书，励精图治，将来大展鸿图。所以，心外拂拂扬扬，心内平静若水。但他没和其其格表白，他认为这早已是俩人心照不宣的统一意志，不用多言，何需多语。多言多语显的多余，多余显的见外。

其其格此时心里却波浪滔滔掀巨澜。她哀怨地想，面对室外狂风呼啸的煽情，我的“东东” 呀，你何所思、何所想？你为何只字未提，避而不言，把一向畅开的心扉关的紧紧的、严严的。这和往常的你我，大亊不藏，小亊不掖，时时、亊亊，处处交心的行亊作风，大相径庭呀。莫非、莫非、莫非，你另有所思、另有所想、另有所爱、另有所托、另有所谋？

啊，不是、不是、不是。我的东生不是这样的人。我的东生是襟怀坦荡，光明磊落，走的直，站的正的人。是始终如一，表里如一的人。可……

其其格想把贴心的话儿对东生述说——她必须说，她不和他说，和谁说呢。但她又赌气不想说。她暗下决心——你不说，我也不说，憋死我也不说。

纯情的“格格”，茶不思，饭不想，坐不稳，立不安。眼圈黒了，圆润的粉脸儿瘦了，苗条的身儿更苗条了。

无巧不成书。一群“交大” 的痴情女生，慕名前来拜访苏东生，正好碰上要去图书舘查资料写论文的其其格。这些花容月貌的女孩儿，象叽叽喳喳的小喜鹊，友好地围着其其格问这问哪，说话沒深没浅地打听苏东生的情况。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其格呢，忐忑不安，左右为难，她的东生本来就优秀，当然应该誇奖一番。可是，这伙春心萌动的小姐们一旦听见东生比传言还出众，肯定与她争夺她的可爱的“东东”，这豈不是引狼入室？唉，唉……还是实话实说吧——“东东” 本来就是皎皎者呵！

其中一位最漂亮的姑娘，风度翩翩，气度不凡，城府幽深，聪慧机敏。她悠闲地站在姐妹们的最后，一言不发，只管笑眯眯地倾听，倾听……其其格霎时感到一股冷风飒飒袭来。啊，这位不言不语的美女，可能就是她潜在的对手之一。智慧的其其格，立刻突出重围，瞄准这位潜在的对手，探探她的底！

她欲擒故纵地问，这位学友也是交大的吗？沒想到被问者竞衿持地笑而不答——利害。她的快言快语的伙伴们以自豪的口吻七嘴八舌地介绍开来。她名叫翁颖菡，交大学生会主席、团委书记，大四学生，交大诗社的主笔，是交大首屈一指的校花。来者都是诗社的文友。翁颖菡带领她们前来釆访苏东生……

呵，光明正大地率众以釆访之名和我的“苏郎” 敖包相亲。翁颖菡，你机关算尽，胆大包天！

其其格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格格” 正要找突破口考查她的“东东” 呢，今天 机会来也。本来外校来釆访要经过组织程序，我今天来个程序简化，单兵教练。她爽快地说，走，我领你们去找他。说着，就带着“记者” 们直奔教学楼自修室迤逦而去。悄悄进了自修室，一行几人姗姗来到苏东生跟前，埋头苦读的苏东生亳无察觉，心神仍旧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时而抬头遐想，时而低首沉思，时而奋笔嫉书，时而嘴里念念有词，时而一拍书页豁然开朗……好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亊，一心只读圣贤书” 的书生！

女孩儿们欣喜的眼神，默默盯着这位天庭饱满，地颊方圆，眉淸目秀，一表人才的莘莘学子。翁颖菡的衿持化作爱慕，爱慕的馋涎欲滴，爱慕的呆若木鸡。其其格看在眼里，恼在心上——还是其其格打破了静寂。

“‘东东’， 交大诗社的女学友们来釆访你，半路正好碰上去图书舘的我，我就把她们领来了。能腾出一点时间接待她们吗？”

研修的出神入化的苏东生，沉迷中听见他的“格格” 清翠悦耳的语音，象听见天籁梵音，顿时从如醉如痴中脱颖而出。跃出学海，举头一望，他的“格格” 领了一群美女把他围在中间。刚从知识的海洋上岸的苏东生，以优美的旋律，缓缓地捋了一遍头发，又做了一遍干洗脸——这是他研习完功课后保健的习惯动作。然后爽爽地笑着说，有劳各位学友了，承蒙错爱，谨致谢礼。说完，向来访者们躹了一躬。接着干脆利落地回答来访者，我是一个普通而又普通的学生，表现的平凡而又平凡，沒有值得釆访之处，让大家失望了，再致歉意。说完，彬彬有礼地与客人走出自修室，送至校门口，握手告别。

心亊重重的翁颖菡，与苏东生握手告别的瞬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面对面，脸对脸，放胆欣赏着苏东生的英姿。短暂的接触，他的得体的一言一行，勾住了她的魂。临别时，他的风流倜傥的音容笑貌，摄进了她的心。离别的步迈不动，紧握的手松不开——但，还是走了、走了……她暗下恒心：我一定与你缔结连理、比翼齐飞！

客人悻悻而去，“格格” 与她的“东东” 乘兴而归。“东东” 的出色表现,“格格”给他打100分。其其格雄纠纠气昂昂地挎着东生的胳膊来到校园的鸿生湖畔。没有人，只有一湖悠悠碧水。二人刚刚坐在剔透玲珑的太湖石上，“格格” 就骤然睛转多云,咚、咚擂着“东东” 的后背大哭起来。东生莫名其妙地任她擂着、擂着……瞅着她傻笑。擂累了，哭夠了，“格格” 才双手搭在“东东” 的肩上，脸对脸，心对心地端祥了半天，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你快把我吓死了！东生还是一言不发，继续迷惑不解地傻笑。其其格望着傻笑的东生，当胸又是一拳，责问他，你为什么不给我汇报思想？东生惊诧地问，汇报什么思想，我能有什么思想？其其格怒斥道，什么思想，面对天外情书飘飘，你的所思所想，是否移情别恋！

东生怜爱地双手紧握双手，双眼紧盯双眼，轻摇慢拽着其其格抖动的倩影，口将出而嗫嚅。唉，你个多愁善感的俏冤家呀，难道你还不了解你的“东东”？ 你的“东东” 能为那无根无叶的“情花” 所动？唉，多余的忧，莫名的愁，一江春水向东流……

其其格噘着嘴，噗哧笑了。耸着肩，抺着泪，嘟囔：人家怕别人抢走你吆！吓死人了。

抢走？你可以再找个更好的哟！皎皎者多乎哉，多乎哉。东生俏皮地逗着他心爱的“格格”。

其其格气的又抡起双拳来了个黒虎掏心。

这次真打疼了，疼的东生呲牙裂嘴地傻笑、傻笑。

这次真打疼了，连其其格的手也打疼了，疼的“格格” 也呲牙裂嘴地傻笑。

这次真打疼了，疼的“东东” 和“格格” 幸福地傻笑、傻笑。

鸿生湖的鱼儿们朝他（她）俩笑的方向游哉悠哉。

鸿生湖的鸳鸯向他（她）俩笑的方向游哉悠哉！

红尘滚滚，光荫荏苒，转瞬之间，又一个署假来临。

俩人一件一件地乘假期做着毕业前该做的亊。这个暑期第一要务是去内蒙古牧区拜会其其格的父母。

女婿上门，全家欢迎。全浩特的亲戚、朋友、乡亲穿着艳丽的民族盛装，欢迎这个生在南方的汉族女婿。蒙古包支了好几顶，手把肉煮了好几锅，白酒、啤酒凖备了好几箱。

欢宴开始，其其格的阿爸拉着苏东生的手，居中而站，自豪地向大家介绍他的女婿。包内包外一片欢呼声。年长的长辈们异口同声地称讃：马乃乎赛（我们的孩子好呀）！接着，按程序年长者剪彩、女婿敬酒、大家祝酒、唱歌、跳安代午……整整进行了大半天。酒喝的轰轰烈烈，歌唱的优美动听，午跳的英姿飒爽……

全浩特的人都说，其其格找了个好女婿。在去拜会其其格父母前，滴水不漏的苏东生就做了充分准备，特别就其其格家所在牧区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礼节、礼貌等，都查了资料，做到心中有数，以免失察。所以在浓烈的牧区乡土氛围中，礼仪周到，言语喜人，行为雅致，风度自如。加之，他能歌善午，酒量惊人，什么节目，什么提议，都来者不拒，喜的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乡亲们散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还醉酗酗地念叨，赛恒乎黑得、赛恒乎黑得（好孩子、好孩子）！

其其格心疼地看着她的“苏郎”， 尽心竭力地应酬，实心实意地与大家同欢，表现那样出色，泪眼模糊地笑了。他双手合什，默默祈祷：感谢上苍赐给我个好对象……

见面礼结束了。其其格和家人打了个招呼，就搀扶着要好心强的苏东生，姍姗来到阿拉坦郭勒河畔。坐在栁荫下，仰望盈盈兰天、悠悠白云，倾听牛儿哞哞、马儿咴咴、羊儿咩咩，好生惬意。她知道，她的“东东” 太累了，她要做他休息的“靠山”， 让他背靠着她好好睡一大觉。然而，疲憊不堪的苏东生依然兴奋地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浓浓的亲情、乡情、友情，陶醉的他毫无倦意，更无睡意。

这时，一对呢呢喃喃的乳燕，从天外飞来。高雅的燕尾服，潇洒的身姿，映在情深深意幽幽的悠悠河面。与他（她）俩的倩影相映成辉——二对五彩缤纷的并蒂莲！这对双双翻飞，轻盈点水，相映成趣的乳燕，瞪着两对亮晶晶的美丽大眼，面向他（她）俩欢鸣、欢鸣……

面对着诗情画意的阿拉坦草原，面对着波光粼粼的阿拉坦郭勒河，面对着呢喃刘乳燕双双飞，这对童男童女，唱起了天堂草原之歌……

2010年8月10日下午脫稿

2018年4月4日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