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静的个人空间

1

《山坡羊·英雄》

吕梁横纵，太行高诵，气吞万里雷霆动。

竖是峰，横是虹，与生俱是风流种，论剑无锋谁堪伯仲？

生，泰山重；死，泰山重。

《山坡羊•与谁共》

往事飞纵，我心冰冻，痴情虚化一场梦。

缘如风，转头空，晓风残月与谁共？问世间谁为情种？

思，心也痛；忘，心也痛。

写完不禁大哭一场，觉得心内空荡荡的无所依恋，不知所措。恍恍惚惚地竟来到荷塘，看到一池死水零星地漂荡着几片残叶，满目凄凉萧索，只有几根枯枝在瑟瑟的寒风中诉说着昔日的风流。回想刚来时，塘内绿叶叠浪、芰荷并蒂，无限风光转眼空。燕子不禁悲从中来，含泪口占一律：

昔日池盈今日空，云烟过眼一枯荣。

萎茎有语繁华事，残影无声寂寞风。

艳尽从来霜易染，洁极自古世难容。

不堪回首偏回首，总想如今在梦中。

说什么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到头来都是一场梦；道什么海誓山盟、恩爱白首，转眼不过一场空；有情人终成眷属只在戏中。燕子愈想愈悲，看到残荷枯影，又口填一词《唐多令》：

风雨几时休？寒塘浑是愁。水波惊，枯影蛇游。

映日娇容何处去？余梗在，诉风流。

花事已随秋，青霜染白头。蒂尚香，谩说温柔。

人世花期多少误，才缱绻，又言休!

“人世花期多少误，才缱绻，又说休! 别缱绻，莫淹留!”燕子如中了魔瘴一般，口中喃喃不休地念叨着。天南地北伤心同，偏是我结最重！她心如冰冻，只想一了百了难熬心痛。幸好卫生队的几个姐妹来得及时，把她扶回去又是一番劝说安慰后，方始沉沉睡去。

2

望着窗外灿烂的樱花，燕子心中思绪又渐渐激荡起来，含泪吟出一首《清平乐 忆梅 》写于纸上：

樱桃如雪，不似梅啼血。花落人前香未绝，心欲忘思还烈。

卿卿我我匆匆，寻寻觅觅空空。问讯南来北雁，可曾见过孤鸿？

一连几日，夜深人静之时，燕子便独自飘飘悠悠地来到院中樱花下，望花忆旧，自是伤心一场。每当这时，同室的小芳便陪着她劝慰。今夜，当小芳把她劝回去时，只见悲苦中的燕子坐在桌前，久久不肯就寝，末了又提笔填了一首《江城子》：

樱桃何苦笑春风，嫩寒中，也从容。他日销魂，掩面泣残红。

泪眼看梅开二度，花相似，色不同。

长相依处影朦胧，欲相逢，却知空。物是人非，何处是归鸿？

夜夜来园肠断处，心犹在，梦难通。

燕子写完伏在桌上早已泣不成声。小芳也陪着她伤心地大哭了一场，想起武主任交待的任务，便硬着心肠把燕子劝扶到床上，为她解衣睡去。

《哭君》

生死茫茫两不知，绵绵此恨涨春池。

花飞总有花开日，汝去何无汝返时。

往事已随征雁远，多情空对落梅迟。

鹃啼一夜声声雨，聒碎孤心梦不值。

《与君绝》

恨不与君绝，长眠同一穴。

今生劳燕散，来世化蝶偕。

缘浅天天梦，情深处处劫。

思君阆苑里，不肯下天阶。

她写完后就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哭着哭着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时，武胜男悄悄地推门进来，看到紫燕伏在桌上睡着了，只见她满脸泪痕，憔悴不堪。于是心痛不已，就顺手从坑头上取下一件衣服，轻轻地披在紫燕身上。桌上两张黄纸顺风滑落于地上，武胜男弯腰轻轻地拾起一看，正是紫燕才写就的几首诗词。武主任内心一动，忙细心研读起来。还没看完，内心早已悲恸如摧，泪水不禁滚滚滑落。自己何尝不是“敢与君绝！”之人，满腔心事又有谁知？紫燕还敢明明白白地吐露出来，可是自己呢？却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只能自怨自艾，岂不更悲怜？自己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哇！

紫燕被几滴落在脸颊上的泪珠惊醒过来，一仰头，看到武主任正在看她写的诗词，泪如泉涌。她吃惊地站起来，正不知所措时，武主任就一下把她拥入怀中，放声大哭。两个女人心思相通，顿时抱头大哭起来。猛听得外面有个姑娘在问：“谁在何队长房内？”两人陡然止声，倏地分开，各自忙用手擦干眼泪。一个姑娘在门口一望，正要问话时，见是武主任，呀了一声就缩回身去。

武主任安慰紫燕说：“燕子，飞虎走了，我知道你内心苦！我也是女人，女人其实比男人遭受的罪更多，心里的苦楚也比男人更深。做为女人，实为不易！我知道，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王飞虎了！但是，飞虎他可不愿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他泉……泉下有知，他会更加心痛不安的。你万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啊！我们应该为飞虎着想，要好好地活下去。燕子，我知道你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好姑娘。你要坚强点！重新振作起来，化悲痛为力量！燕子，听好！你若是真爱他，就尽快战胜自己，勇敢地面对现实，把爱刻在心里！让我们擦干眼泪，继续战斗！共同把飞虎的老虎团干得像他在世一般不断强大！这才是我们正确的选择啊……”武主任见燕子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心下稍安，接着又抚慰了紫燕一阵就回去了。

紫燕敛住了自己的情绪，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头发，又到伙食团胡乱地吃了一点东西，拒绝了姑娘们的扶助，自己一人摇摇晃晃地向山上走去。她快到墓地时，老远就听到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坟前撕心裂肺地哭泣着，她吃了一惊，急忙走近了几步，一细看，竟是武主任正伤心欲绝地在坟前痛哭不止。紫燕忙隐身于土坎后，心下惊异无比，暗道：“她为何对飞虎如此恸哭啊？”

燕子正不解时，但见得武主任倾诉道：“……王飞虎，你不是自夸天下无敌吗？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独自去了？你让我活着有什么劲啦？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早向你表白我的心思？我的心思你知道吗？我内心的苦有谁知道哇？紫燕爱你，你知道吗？我比她还要爱你！你知道，我从小就是一个要强的女人，我从不愿让人知道我的心事！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就在你面前拼命地表现我自己。我要让你对我刮目相看！现在你走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到死都不明白，你说，我冤不冤呀？你说啊！呜……”武主任抚着坟茔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惨烈，哭得燕子心酸到极点，泪珠儿成串成串地往下掉。燕子正伤心时，却断断续续地传来武胜男悲愤的沉吟声：

风雪翻飞，落絮成堆。望西山，不见人归。

几多心事，寄予寒梅。愿爱同行，生同醉，死同归。

红烛泪共，一帘虚梦。乍醒时，物是人非。

今生苦守，再度轮回。但痴了情，苦了己，为了谁？

这似乎是词牌《行香子》中的格式。燕子大吃一惊，想不到这武胜男不声不响地，竞是一位填词的高手。情绵绵，意切切，燕子听她抽抽噎噎地哭得伤心极了，不禁又落下泪来。

“……痴了情，苦了己，为了谁？”这武胜男如傻了般，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她仰天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紫燕心里发怵，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那惨笑声却倏地嘎然而止。燕子一望，只见武主任萎颓下来，身子瘫倒在坟茔上，双手搂住坟堆，脸颊蹭在坟头上，喃喃细语，不知所云。

“飞虎，我告诉你，我这一生非你不嫁！你走了，你也把我的心带走了！但我这身子就终生为你守着！我武胜男当着你的面，对你保证！我会说到做到！”这几句斩钉截铁的话吓了燕子一跳，燕子心下骇然，心里涌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飞虎是我的，怎么成她的了？她惨然一笑，变换了心思想：我的飞虎，想不到暗中还有红颜相倾。说明他确有英雄魅力，我爱他没错！我是幸运的，比武主任命好，至少飞虎是爱我的。

３

王飞虎在看守所的过道行走时，蓦然发现迎面而由人押着的武胜男，震惊地问：“你一个娘们儿跑这儿来干什么？”突然，他明白了给邢麻子报信的人就是她，立即感慨地说：“武姑娘，你何苦要如此害了自己呀？你不值得这样做呀……”

“我做事也与你一样，从不计较该与不该。只要你心里明白就行。”说完死死盯着王飞虎。

王飞虎顿时心慌地避开她的目光说：“你应该有好的前程，希望你不要毁了自己。”说完侧身匆匆而过，后面传来武胜男那低沉而激越的歌声：

雾断横山，雨漱红残。这春愁，跌落花间。

香魂一缕，已在云天。恨春无计，时无奈，岁无言。

莺飞高柳，枝头天上。那心思，不在人间。

相思一抹，划过云端。怨心中魔，情中瘴，意中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