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hing Gold Can Stay

纯金时光难留

罗伯特.佛洛斯特

湯安  译

Nature's first green is gold,

开春的第一抹绿意是金

Her hardest hue to hold.

大自然最难保存的情景

Her early leaf's a flower;

破芽绽放的嫩叶似花

But only so an hour.

仅只欣喜刹那

Then leaf subsides to leaf,

新叶旋即老旧

So Eden sank to grief.

伊甸园没入烦忧

So dawn goes down to day,

朝霞消逝于白昼

Nothing gold can stay.

纯金时光难留

羅伯特·李·佛洛斯特（Robert Lee Frost，1874年3月26日－1963年1月29日）始终是我最喜爱的英语诗人。

翻译跟写诗一样，需要无数次吟读体会，这首诗最早吟读时对主题词“金”的理解是黄金一样无价之宝，随着年龄增长，体会出作者感慨的是那些金子般纯粹与美好无邪的时光，因此这里用纯“金时光来”翻译“金”，“情景”翻译“颜色”。

夏天几次出游都选择了追随这位桂冠诗人的足迹，这样的探访还会有许多。Robert Frost经历坎坷，尝试过不少工作，去过许多地方，美国从南到北都有纪念他的旧居，包括他的出生地旧金山。

年青时佛洛斯特进入哈佛大学就读了两年，却“因病”和家庭窘迫的经济条件无奈自愿退学。他一生笔耕不断，却再也没有大学毕业的机会。他随身携带铅笔和草稿本，习惯以铅笔作诗，还特别擅长创作与大自然有关的诗歌。成名后为了感激养育了自己一家人的铅笔而把1940年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买下的一块5英亩（2.0公顷）宅基地命名为“铅笔松”；他在那里度过了余生的所有冬天。

海伦·穆尔在她关于弗罗斯特在佛罗里达州的回忆录中写道：“佛洛斯特把他的五英土地称为铅笔松，因为他说他一生未曾从不依靠铅笔的劳动中赚过一分钱”。

这样没日没夜的思索和笔耕收获巨大，大学失学不妨碍包括牛津剑桥、哈佛、普林斯顿在内的四十多家英美世界名校争相授予他名誉学位、教授职位和奖章。1962年3月肯尼迪总统亲自授予佛洛斯特代表最高荣誉的美国国会金质奖章，以“表彰他的诗歌丰富了美国的文化精神和世界的哲学宝藏。”

是谁最早发现了佛洛斯特的诗歌光芒？应该说庞德在发掘近代西方文化世界的文学千里马方面居功至伟。

现代派诗歌（Modernism，Modernist poetry）先锋、颠狂诗人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1885年10月30日—1972年11月1日）慧眼识才发掘和资助了艾略特和佛洛斯特这两位后来美国诗坛双雄并立的巨星，他还发现并且资助了乔伊斯的巨作《尤里西斯》出版发行，著名作家海明威也是在他的资助下发表自己第一部作品和成名于天下的。他是那种遇见诗意就狂修不舍的人，即使是他学诗的导师叶芝，庞德也不放过任何指导评论机会，直到把恩师送上诺贝尔文学奖台。印度诗人泰戈尔也是这样被庞德盘道修改一路送上诺贝尔文学奖。

庞德日夜不停地搜集阅读和修改学生们的作品，大力发掘和扶植人才，同时与欧美文学界艺术界人士广为交游，为打破英美文学，尤其是英美诗歌的沉寂无华局面。他自觉就是为促进现代诗歌理论研究、传播东方文化和为美国文学的“复兴”而生，并且确实作出了不懈奋斗和独特的贡献。

在庞德不辞劳苦亲自一遍遍阅读修改艾略特的成名作长诗《荒原》，并且不惜去芜存菁删除《荒原》底稿的三分之一，修改其余三分之二才允许投稿。成功之后，艾略特皈依了庞德的象征主义诗歌。

佛洛斯特却对庞艾两人的抽象诗歌尤其是庞德出格的言行非常抵触，对庞德总是试图操纵影响他的诗歌创作的做法尤为不满。他回到庞德身边是在二战结束之际，那时候庞德因为在意大利进行的纳粹广播被捕入狱众叛亲离，被判美国历史上含有的叛国罪。佛洛斯特跟美国司法部激烈论争直至司法部长同意释放被判战争罪的庞德。

诗人庞德毕生追求诗歌质感和理论，“诗用生活的语言”是他的理论，精准简约，“不多置一个字”是他的极端要求。他不停写诗又不停删改，把许多二三十行的抒情诗一直删到三两句。

他像那时许多知识分子一样，密切关注现实社会，相信现代战争的主要原因是残酷的经济制度：资本主义剥削压迫和满世界的殖民主义。庞德认为西方文明已腐败到极点，人类世界被腐化的政经一体化的资本主义民主制度吞噬。

“Pejorocray腐败民主体制”是他自造的形容这种贪婪腐败体制的新词。Pejorative--为贬义、堕落、腐败、恶化的含义，庞德将之与demoracy民主政治体制合成出腐败民主体制，其洞察力可谓力透纸背。贫困、饥饿、奴役、绝望，他为人类所有的问题焦虑并苦寻药方。

初期，庞德认为列宁和苏维埃布尔什维克的马克思主义道路找到人类社会发展的正确出路，但他很快又觉得社会主义路线太慢，社会需要的是极端迅速地解决所有这些问题，希特勒德国“国家社会党”（Nazism，也译为了"纳粹"，全称Nationalsozialismus，简称Nazi）的迅速强大他相信更好和保证和解决方法在纳粹法西斯主义那里。那时候德国意大利法西斯主义思潮席卷欧美，鼓吹者众多，哪怕年青的英国女王伊利沙白一家人也公开行纳粹法西斯礼，即使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也反而是勇敢反对法西斯主义的文人如米蕾（Edna St. Vincent Millay - 1892-1950）被捕入狱，而鼓吹纳粹的庞德名声巨大生活优渥。

庞德自认为是一个安排世界政治和经济的专家，其文学地位使得他在30年代初就开始习惯于给世界发指令。为了反对殖民主义，旁德极力宣传他仰慕的中国和日本文化统治东方，并且驱逐所有澳大利亚的欧洲殖民者，把澳洲交给中国和日本。据说日本袭击珍珠港也是来自于庞德宣传主张的鼓励，他于1941年12月7日正式发表的反殖民统治言论，像是寓言和警报：日本人就在那一天袭击了“殖民统治”。不过，庞德恐怕至死也没有看清日本和德国法西斯的目标恰恰是奴役掠夺世界的殖民统治。41年12月7日日军不是去夺取他建议的军事上无足轻重的澳洲，而是进攻美军太平洋航母基地珍珠港发动二战太平洋战争。

战后由于佛洛斯特、海明威、阿奇博尔德·麦克利什（Archibald McLeish，著名诗人，诗论家，国家图书馆馆长May 7, 1892 - April 20, 1982，我曾翻译介绍过麦克利什著名的“论诗诗”《Ars Poetica 诗论》）等知名作家的努力游说，检方重审并且迅速判决庞德一案。大陪审团听从精神病学家的证词，加之法庭上庞德焦躁（据说是装成精神病）。最终，大陪审团只花了不到5分钟的时间就改判庞德因为有精神病而解除关押送往精神病院治疗。

庞德在精神病院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庞德惜时如金整日写作，产量极其惊人。他在精神病院里写了25部长诗，翻译了《诗经》与《四书》中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的意大利文，翻译了墨索里尼的部分日记，翻译了索福克勒斯的一部悲剧。同时他飞快地给杂志们写稿并写了数千封没属名的信件(匿名信件避免了精神病医生确定他是不是疯子的证据)。在13年的精神病院生活创作，再次令他声名鹊起，庞德获得了美国国家博林根诗歌奖，对文学诗歌发展影响巨大。

1958年4月，联邦区法院正式撤销了所有对庞德的叛国罪起诉。精神病院也把他放了出来，但是他忙于脱稿手头的书稿，又住了一段时间。他写了至少70本书，发表了150多篇观点尖锐的长篇评论论文，都是十分精炼和言之有物的作品。写作之余他致力于汲取不同文化的诗歌精髓，为此学习了9门外语。

人生短暂，庞德没有浪费时间，佛洛斯特一样不想浪费于哀叹幻灭或者歌颂疯狂，他相信爱，哲理和乡情，他的诗歌境界追求是为生活朗诵“有意义的声音”。

［湯安注：一个一直困扰人们的问题是，庞德致力于挽救人类文明，不让人类命运陷入资本主义体制的垄断操控，他为什么却在跳出资本主义陷阱的同时掉进纳粹陷阱？

同样，致力于思索人类不可避免地被极少数垄断科技而控制和奴役人类的问题的哲学家海德格尔也曾为纳粹的大学服务而身沾污点。

二战以后，海德格尔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承认错误，留下无法理解的疑团。（当今学界因此分成两种对立观点，法国哲学家们和知识分子在为海德格尔辩护，德国哲学家们都在抨击海德格尔）。这个问题是决定人类未来的终极问题之一。这里先不深入，后面还会出现在后面的不同文章与诗歌创作中。它的终极答案不会超出哲学思想范畴，因为哲学不同于科技和宗教，科技控制人类，宗教强迫人类服从，而哲学主张人类通过思辨来走出被操控的命运，从而形成强大的精神自主能力，最终维护自主能力、战胜试图奴役操控自己精神发展的垄断精英统治。海德格尔或许因为自己是在探索人类文明出路而不在意各种尝试与“污点”，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包括美国社会和英国皇家及伊丽莎白的家庭都曾深受纳粹党的影响。］

就像《秋山里不同的两条路》，《金色时光难留》（我这样理解这首诗的主题，原诗在中文资料里面通常译成《没有什么金子能留下来》）体现出佛洛斯特的人生感受：抓紧时间去体会和感恩那些无法保留的鎏金岁月，因为金色时光转瞬即逝。或许说明佛洛斯特也感觉未来发达的社会未必优美。

这首诗成为英美流行文化的声音，1967年S.E. Hinton的小说《局外人》和1983年的改编电影中都突出了这首诗 “Nothing Gold Can Stay”，全诗首先由主人公小马哥对他的朋友约翰尼绘声朗诵。在后来的一个场景里，约翰尼则通过一封信向小马哥叙读了这首诗中的一段，那封信是在小马哥去世后读的，因为一切已经消失。

2002年10月20日出版的《加菲猫》连环画中，标题人物最初朗诵的依旧是《没有什么金子能留下来》。然而，这个画面在最终定稿的书中和《加菲猫》的网络版被其它情节取代了，因为这首诗在连环画出版时期仍有版权保护。

（这首诗的版权在2019年结束，得以进入公共领域，这也是翻译它的作品出现得晚于《秋山里不同的两条路》和《雪月山林停靠》的原因之一）。

诗歌是唯一可以纵横时空流照古今的文字，故为「诗史」。光阴似箭，《纯金时光难留》值得人们细细体会反复鉴赏。

________

附：其它几个 中译版的"Nothing Gold Can Stay"

［转载］英文诗歌 | 罗伯特·弗罗斯特

"Nothing Gold Can Stay"

发表  小佛爷

似乎越可以搅动人心的文字，“翻译”的版本越多。Nothing Gold Can Stay 是有名的短诗，短短的 8 行蕴含着深刻的含义。网络上此诗的翻译版本有很多，本文收集了 7 个翻译版本。由孙俪主演的《那年花开月正圆》的英文名也是借鉴此英文诗的名字和含义 "Nothing Gold Can Stay"。

Nothing Gold Can Stay 的作者是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1874年3月26日－1963年1月29日)。他因对农村生活的写实描述和其以美国口语进行演说的能力而受到高度评价。他曾四度获得普利策奖，并在1961年1月20日约翰·F·肯尼迪的就职典礼上朗诵诗歌。这首诗于 1923 年发表在罗伯特·弗罗斯特的新罕布什尔州合集中。它说明了变化是必然的，所有的变化都涉及退化。这首简单的诗展现了变化和衰败的思想。诗人用哲学的转折来表达自然的循环，以表达他对美丽物体不断变化的自然的看法。他认为，就像鲜花仅能活一小时一样，生命中最美丽、最幸福的时刻也会逐渐消失。因此，这些快乐的时刻，应该在失去魅力和光彩之前得到认可和欣赏。

英文原诗

Nothing Gold Can Stay

by Robert Frost

Nature's first green is gold,

Her hardest hue to hold.

Her early leaf’s a flower;

But only so an hour.

Then leaf subsides to leaf.

So Eden sank to grief,

So dawn goes down to day.

Nothing gold can stay.

翻译版本 1 - 直译版

Nothing Gold Can Stay

黄金事物难久留

彭镜禧．夏燕生的中译,

出自《好诗大家读》，书林出版社

Nature’s first green is gold,

自然的初绿是为金，

Her hardest hue to hold.

她这种色彩最难存。

Her early leaf's a flower;

她的新叶像朵花；

But only so an hour.

但也只能保剎那。

Then leaf subsides to leaf.

之后叶复褪为叶。

So Eden sank to grief,

同理伊甸沦悲切，

So dawn goes down to day.

同理清晨沉为昼。

Nothing gold can stay.

黄金事物难久留。

翻译版本 2 - 直译版

黃金時代不久留

夏菁的中译，出自《美国诗选》，

台湾英文杂志出版

黃金時代不久留

大自然的新綠呈金黃色，

這是最不能持久者。

她初生的樹葉像花兒一朵；

何奈其瞬息即過。

然後是落英的繽紛。

伊甸園淪為愁城，

黎明降成了白晝。

黃金時代不久留。

翻译版本 3 - 离骚版

译者不详

青芽生发兮，谁与之争。

绿意如花兮，转眼无踪。

新旧更迭兮，一夜枯荣。

天道有常兮，莫道永恒。

翻译版本 4 - 诗经版

译者不详

若叶青青，其贵似金。

枯荣由命，天道无情。

若叶婷婷，其艳似英。

玲珑碧影，须臾凋零。

若叶苍苍，其泪玄黄。

繁华旧庭，予我心殇。

晨光启明，日耀三方。

旧叶堆积，枝换新妆。

翻译版本 5 - 七绝版

译者不详

万物萌生始自青，

昙花一现寄浮萍，

庭院萧萧天亦老，

枯荣有命却无凭。

翻译版本 6

《并无什么至宝可以留存》

大自然的初绿好比黄金，

她这一抹色彩最易消泯。

她的头枚绿叶好比花朵，

却只有半个时辰的鲜活，

接下来新叶将旧叶叠赶；

所以伊甸园陷入了哀伤，

所以白昼也接替了清晨，

并无什么至宝可以留存。

翻译版本 7

Nothing gold can stay 岁月留金

Nature's first green is gold,

大自然的第一抹新绿是金，

Her hardest hue to hold.

也是她最无力保留的颜色.。

Her early leaf's a flower;

她初发的叶子如同一朵花,；

But only so an hour.

然而只能持续若此一刹那。

Then leaf subsides to leaf,

随之如花新叶沦落为旧叶。

So Eden sank to grief.

由是伊甸园陷入忧伤悲切，

So dawn goes down to day,

破晓黎明延续至晃晃白昼。

Nothing gold can stay.

宝贵如金之物岁月难保留

发布于 2021-11-25 0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