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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随笔
发布于2015-04-17 00:43 点击:1357 评论:0 作者:叶子



我们锯了靠墙那架差不多有二层楼高、缀满荆棘和白花的爬藤植物,用架它的竹梯子替换了铁线莲原来的金属花架。连绵的雨渐行渐远,春天终于开始爬上这架老旧的梯子。先是铁线莲的嫩枝靠上它,然后细曼打着卷儿攀附着往上爬,新叶在微风中摇,摇着摇着就大了,大大的叶片纹理凸凹有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一片绿意漾出生机,再过些日子便会有硕大鲜艳的花朵缀上绿墙,那是点缀小园的精彩一笔。


竹梯子下面有几丛零星的草花,五角的花瓣,中间是碗状的花芯,花型看起来蛮复杂。紫花初开时是垂着头的,像个娇羞的小姑娘,随着花的开放,她慢慢地抬起脸来,落落大方地迎着我的目光,一任端详。虽说不上花的名字,但觉得这花有那么种韵味,锄园时把它保留下来,初夏它为尚未开花的铁线莲藤曼涂抹了几点色彩,且是我心仪的紫调。


今年的杜鹃花开得极盛,大大的花朵盖住了叶子,一簇玫红,满枝的映山红是在回馈我们今春锄园的努力。早春,我们循着朋友的指引去豆腐房铲来豆渣,花圃中各处都深埋了一些,果然肥力发挥,园中开始姹紫嫣红。


春去夏至,小园兴旺起来。篱上的忍冬开始不断地抽条发叶,一条细藤挑着两片小嫩芽不停地往上钻,小叶舒展开来,绿中泛着红晕,叶脉精致极了。待到藤条上又钻出新的小芽,它们不再铺展,而是顺着枝条的方向紧贴在一起,此时的叶子依然是绿中透红,随着成长,叶子渐渐退了红晕,变得葱绿。藤条就这么不断地生发着,不多日子便给篱上加了一米多高的绿帐。窜着长的藤条舞在空中,有时我把它们捋捋顺,让它们尽量沿着篱笆爬。对那些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只好由着它们的性子自由发挥。那些自己相遇的藤条会彼此拧在一起互相支撑着,大都不再会旁枝外翻,而是作朝天蹬状,挺直了往天上钻。朋友来家里喝茶,听我说起忍冬也叫金银花,便问是不是可以沏茶的那种,我不得要领,他便从百度查到数种金银花茶的信息,我们准备待金银花含苞待放时采摘下来一试。


园角的水杨梅正绽出一片橙黄,带来乡野的气息。虽说橙色并不是我倾心的颜色,但从看到它的第一眼,我便爱上了这花,先种了一簇,紧接着又种了几簇。橙色的小花挑在高高细细的茎上,底部是毛茸茸的肥大绿叶,叶子层层叠叠铺展在地上,微风吹过,细枝摇曳,薄薄的、透明橙黄的小花瓣飘洒一地。这些小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漫山遍野疯跑时随手就掐一朵的山花,它们虽然单看不起眼,没有杜鹃的娇艳,也没有勿忘我的淡雅,但它们星星点点连成片时,是明亮,朴素,温暖的,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篱笆旁有一挂风铃,打磨过的铝管没有光泽,看起来是粗粗笨笨的,想象着它们撞击时该是宏亮的声音,可每当中间的木块撞上铝管时,发出的却是叮咚咚、如山泉声一般饱含水音的美妙乐声,人不可貌相,物品也如此。


两个吊盆里今年我种了勿忘我和蓝目雏菊。


喜爱勿忘我是因为蓝色小花十分别致,也因为它的名字。勿忘我是爱情花,仔细端详它时,心中狐疑这些米粒大的小花瓣怎能担得如此盛名,如果它们会发声,恐怕也只能发出尖尖、细细、弱弱的一个小声音——勿忘我。缘聚缘散,命中自有定数,世间果真会有勿忘我吗?年轻时希望是这样,也相信是这样;多少年后,观念有所变化,某种程度上到不觉得人该太过执着于情,生活永远是要迈开大步往前走的,怎可一味耽溺于过去?尽管如此,我依然深爱这花,欣赏诗意的名字,那一抹淡淡的蓝有时也会在心里腾起氤氲……


蓝目雏菊是玫红色的,蓝目源于花芯的颜色,它是花的蓝眼睛。这花也和我们一样夜里睡觉,白天活动,在光线晦暗时花瓣是 并拢的,“蓝目”便也合上,只有在阳光明媚时它们才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离它不远处的树枝上我挂的那盆紫叶酢酱草也有这么个习性,不过闭合的是它的三瓣紫红色的叶子。天亮了,叶片张开来,像翩翩飞舞的蝴蝶,晚来,蝴蝶玩累了,就合上翅膀,停落在花间。因为花叶的模样,很多年我都管它叫蝴蝶花。朋友送我蝴蝶花时是带一两片叶子的一小株,几年之后它就变成了枝繁叶茂的一大盆,在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里我几次分根,周围的朋友们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了这样一盆蝴蝶花。


东篱下我种了熏衣草,留下过这样的诗句:


七绝


林鸟啾啾唱晚阳,

空巢翘首燕归廊。

东篱新植薰衣草,

已是销魂异样香。


特别喜欢薰衣草的味道,“已是销魂异样香”不止是它的花,还有它的叶,摩挲那些草叶,顿时香气盈手。



夏日朋友来园中小聚,有的欣赏,有的则感叹:哇,把园子打理成这样,真是不易。说这话的必是同道之人。花草不欺人,要想有一个欣欣向荣的小园,那要靠许许多多小时的辛苦锄园。温哥华多雨,从十月到第二年四月是雨季,淅淅沥沥的雨总是下个不停,雨水让草地花坛长满了苔藓,早春我们便开始打理花园,清除花坛里面的杂草、废叶和苔藓,用耙子一遍又一遍地把草地上的苔藓耙掉。弯腰拔草的活计都是我的,每次不能干时间太长,否则腰就直不起来了。而耙草地的活儿总是先生的,他每次都干得大汗淋漓。除草、施肥、调草地的酸碱性、补种新草、修剪、栽花……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体力和兴趣,虽然不需“带月荷锄归”,但仅仅“晨兴理荒秽”已足以让我们体会庄稼人的辛劳。


有辛劳,更有乐趣,在园中或晨练,或独坐,或与朋友谈天,这里就是个心远地自偏的世外桃源。小园真是小,巴掌那么大的地方,“审容膝之易安”,我心快乐。王国维先生说:“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我观小园便如此。


瑜伽是我每天清晨必做的功课,只要不下雨,我就到园子里做。沐浴晨光,深深呼吸着清新凉爽的空气,视线所及皆是养眼的绿。林中的小鸟在欢唱,偶尔还会听到几声嗒嗒的啄木声,啄木鸟大夫在出诊。两只松鼠常来小园光顾,一只黑色,另一只银灰色,它们在木栅栏上奔跑,跑到我对面时会作短暂的停落,小黑眼珠直瞪瞪地和我对望。我做瑜伽必须心无旁骛,定点注视,每当视线碰上这小东西,觉得它憨憨傻傻的样子好可爱,就想和它对对眼神儿,这样一想,心里就有了杂念,如果赶上个金鸡独立的动作,一定是脚下不稳,身体晃荡,过去可从没想到过松鼠的眼神会有如此这般威力。“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是自己定力不足,哪里就赖上松鼠的眼神?当我俯卧在垫上把头侧向一边静静呼吸,我看到晨露在草尖上闪烁,快乐倏地传遍全身,如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地滋润心田,什么心思都化开了。从来都是俯视草地,平视花木,现在趴在地上,平视草地,仰视花木,换了角度,我看到了平常这一亩三分地里看不到的风景。


瑜伽的最后一节是仰卧望天,调整呼吸,放松全身。望流云,一团团聚集,一丝丝散开。望飞鸟,孤鹰盘旋;雁群掠过;剪刀尾的小燕子扑闪几下翅膀,滑翔一段;不知名的小鸟噗噗嗒嗒地飞窜,竟不是平滑的轨迹;蜂鸟的翅膀高速扇动,在空中也能停留。自然太美好,生活让人享受,我像只井底的蛙儿,自得其乐。蛙儿真就那么可怜吗?那善负的小虫蝜蝂呢?


傍晚,捧一杯香茶在园中小坐。天刚刚擦黑,彤云朵朵;邻家园中的丁香隔篱飘来断断续续馥郁的芳香;近处微风的林中偶有树叶沙沙;鸟儿们在夜幕降临前上演着每日的压轴戏——“林鸟啾啾唱晚阳”;又是十五,待月上中天,不远处,郊狼也会献上它的歌喉,婉转、凄厉;再往远处听,则是辛稼轩的词境,听取蛙声一片……













2014.5.21初稿

2015.4.14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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