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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落的中国诗坛(下)作者:石泉
发布于2018-11-04 15:23 点击:1688 评论:0 作者:友谊之花
     诗坛,真的要来一次清算!
     良心拷问之一:诗坛“于政有补”吗?沈从文说:“把文学附庸于一个政治目的下、或一种道德名义下,不会有好文学”。这话是对的,文学不是政治家和道德家的婢女,可供任意使唤。文学具有独立性。解读“政治口号”和“道德标准”的“文学”,不仅令人生厌而且可恶至极。但是,我们不能把“不附庸”“一个政治目的”和“一种道德名义”误读为“不涉及”政治和道德。沈先生的话,旨在指出长期以来中国文学界对文学与政治、道德关系的误读或曲解。

      “文学为政治服务”的口号,历史证明,一定会被“感情朴素”的人误读为、被“工于心计”的人曲解为“为政治家的‘政治’服务”,又偷换成“为政治家的‘意志’服务”。中国现、当代文学,许多年来实际上就是被这种“误读”、“曲解”和“偷换”占了上风。事实上,毛泽东在理论阐述时,却是否认“为政治家的政治服务”的,他的表述是“为工农兵服务”、“为人民大众服务”。应该说这种表述是严密的,可惜文学界的实践结果还是南辕北辙。

      由于诗人天生就是完美主义者、理想主义者,他是从“理想和完美”的角度来推动政治和历史的。他在任何时代,都可以找到“不完美”、“不理想”之处,他始终是一个“挑剔者”,但他却不是刻意要与谁作对,他是为了人世的更合理、更美好而挑剔。因此,他的表现,总是与民众共鸣,却常常使统治者恼火。真正的诗人都是智者,除非民众再也无法生存下去,才用激烈的“反诗”来唤醒民众,否则,并不主张频繁地改朝换代,因为战乱对民众更是一种灾难,况且后续政治开明与否,还是个未知数。天下总是承平时期更长,即使在战乱时期,仍然有一个政治清明与否的问题。所以,诗人多立足现实,期望对现实的政治有所补益。他们通过形象与情感的表达,或暗示、或规劝、或牢骚、或讽喻、或谏诤,客观上都起到了呼唤政治清明的作用。诗人虽然有时也歌颂古代、前朝、前人的功德,但那是用前人的开明来反衬当代的阴暗,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呼唤开明。诗人不屑于为当代统治者或政治家歌功颂德,那是因为无论被歌颂者如何英明,歌颂者如何至诚,都会被人利用,开一代歪风。这类教训朝朝代代都有。
      关于诗歌“补政”的功能,数白居易最明白,让今人脸红。白居易政治主张的中心就是要统治者关心民间疾苦,“酌人言,察人情,而后行为政”。他曾提倡“立采诗之官,开讽刺之道”,“察其得失之政,通其上下之情”。这也是他诗论的价值取向。他认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诗文应“补察时政、泄导人情”,“救济人疾,裨补时缺”。他在诗歌实践中,“讽喻诗”的成就是最高的。他写讽喻诗的目的,是“有合方便闻于上者,稍以歌诗导之,意者欲其易入而深诫也”。白居易在任谏官期间,揭露官场丑恶,抨击社会弊端,为民请命,刚直不阿,表现了一个诗人的大无畏精神。今人总套用僵化的政治概念来侈谈前人的“局限性”,实在是大谬。其实,无论是从政治上、历史上、从诗歌价值上、从“为人生而艺术”上看,“补察时政”之说,都是精华。其基本精神,至今也没有过时。白居易的诗歌价值取向,比现今的那些“文学理论家、批评家”、“诗评家”要开明得多、进步得多!

     几十年来,中国诗坛连这种精神的影儿都没了。从当代官刊发表的诗歌中,究竟能拿得出几首抨击时政、披露阴暗而且有力度、有影响的诗歌来?一首都没有!如果说有,那必定不是“顶风之作”,而是事后邀功的,或者是来自民间、时过境迁之后才收录的,如“天安门诗抄”,如早期的“朦胧诗”。并非当代全是光明,没有阴暗,历史已经证实,当代也有黑暗的“特殊时期”。“吃皇粮”的诗坛都干了些什么?那些“享官俸”的“著名诗人”都写了些什么?当然,今人也许比先人更圆滑,对“过去的事”会推卸责任,那么,现在呢?现在的时政都完美无缺吗?这并非刻意要把当今诗坛逼进墙角,事实难道不是如此吗?

      良心拷问之二:诗坛“于民有情”吗?“上帝听命于民众”,历史上开明的统治者都是接受的,承认批评朝廷、皇上、百官是必要的。“在一个好政府统治下的社会中,言论渠道是自由而畅通的”。中国古代,反映民声的基本渠道,有专设谏鼓(在朝堂和官衙门外专门设置的谏鼓,供生民击鼓进谏)、民间采风(采集民歌民谣考察民情)、朝堂谏诤(谏官直陈利弊纠绳朝政)、乡校聚会(公众针砭时弊申张民声),通过诗歌来察民情、听民声,也是一个重要渠道。

     诗歌当然不可能直接改变民生状态。它是通过艺术手段反映民生、体察民情、传达民声,从而影响时政的。由于诗歌的形象和情感富有魅力,语言凝练含意深刻,这就比较容易在民间引起共鸣和共识,形成一种社会舆论;也容易在官方引起警示和思考,往往能对一些政策、措施施加影响。这种影响,有在当代就形成的,如白居易、王安石;有在后世形成的,如屈原、杜甫。在整个封建时代,诗歌以形象和情感表现民本思想,对推动社会发展和进步是功不可没的。老弹“为统治者服务”这种滥调,真是没有道理!就算那些诗人关注民生痛苦是为统治者服务,在那种时代,这种“服务”到底有什么不好?莫非对民众无情更好些?莫非要那时的诗人天天鼓动造反、战乱才是“好”?
    近些年来,诗界流行的一些口号,看似无可挑剔,其实是在耍滑头。如:“终极关怀”。诗歌要体现对人类的终极关怀,永远正确。可是,这个“终极关怀”对百姓真是一种奢侈。眼前天天看得见阴暗面,身边天天发生不公平、不合理、不人道的事情,诗界却装聋作哑,一副“冷血”样子,还在那里起劲空谈“终极关怀”,还有比这更虚伪的吗?又如:“寻找语言”。诗的表达要寻找语言,永远都没错,就是不强调,诗人也会去寻找。结果如何呢?找来找去,找到了“神秘化”和“粗俗化”,诗歌精神丢得无影无踪,诗歌离民众越来越远,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再如:“坚持纯艺术性”。“纯艺术”理论如能一以贯之,当然也无大错。因为,艺术源于生活,社会生活内在地包含了政治、道德等内容,只要诗歌涉及了社会和人生,就不可能回避政治、道德等观念及其评价,作者也不可能脱离某种政治、道德观点来表达。可是在实际上,“纯艺术”论者总是有意识地回避对现实政治和道德的揭示和评价,这实质上是在逃避为民“鼓与呼”的责任。主张“纯艺术”,却不能贯彻到底,却不能与实践一致,还有比这更圆滑的吗?为推脱诗歌的社会责任而找托词,很不地道。真弄不明白,当今诗坛为什么对养活它的人民是那么无情无义!读一读伟大屈原的诗句吧:“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诗坛,你有何颜面面对天下的衣食父母?

      良心拷问之三:诗坛“于恶有碍”吗?诗人最受人崇敬的,不仅是他的诗歌艺术,更是他所具有的悲剧精神。诗坛面对当今的恶势力,如贪赃枉法、行贿受贿、买官卖官、专权滥权、钻营谋私、欺世盗名、劳民坑民等,害怕轰击,丢尽了诗歌应有的悲剧精神。

     伟大的戏剧家、诗人莎士比亚,在《裘力斯·凯撒》一剧中,对悲剧精神作了艺术性的释诠,这里阐述如下:
     古罗马的大政治家、军事家凯撒,为罗马大帝国作出了杰出的贡献,罗马人把他当神一样崇敬,但他却滋生了废除共和、建立专制的野心。他最信服的朋友勃鲁托斯,为了不让罗马人失去自由和共和而沦为奴隶,在野心勃勃的凯歇斯的耸动下,密谋暗杀了凯撒,并得到市民的拥护。勃鲁托斯在现场演讲中说:“……并不是我不爱凯撒,可是我更爱罗马。你们宁愿让凯撒活在世上,大家作奴隶而死呢,还是让凯撒死去,大家作自由人而生?因为凯撒爱我,所以我为他流泪;因为他是幸运的,所以我为他欣慰;因为他是勇敢的,所以我尊敬他;因为他有野心,所以我杀死他。我用眼泪报答他的友谊,用喜悦庆祝他的幸运,用尊敬崇扬他的勇敢,用死亡惩戒他的野心……”。当时,凯撒的另一个好朋友安东尼登坛讲话,他列举了凯撒的许多好处,来反驳勃鲁托斯说凯撒“有野心”的话,如凯撒把战争中许多俘虏的赎金充公、为穷苦人流泪、三次拒绝接受王冠等等,安东尼的绝招,是“公布”凯撒的“遗嘱”:要给每一个罗马市民七十五个德拉克马(古希腊币),还要把他的园亭、花圃全部送给市民,供他们自由散步游息。安东尼的演讲,激起了人们对凯撒的怀念和对“叛党”的愤怒,烧了勃鲁托斯的家,被逼跑的勃鲁托斯组建新军,与安东尼打开了内战。起初,勃鲁托斯的军队所向披靡,后因凯歇斯的贪婪和不顾全局,勃鲁托斯战败,他让剩余下来的几个朋友用剑刺死他,朋友个个摇头,说这不是一件可以叫朋友做的事。最后,他让一位朋友拿着他的剑,转过脸,勃鲁托斯对准剑锋一下子扑了上去。安东尼站在勃鲁托斯的尸体旁说:“在他们那一群中间,他是一个最高贵的罗马人;除了他一个人以外,所有的叛徒们都是因为妒嫉凯撒而下毒手的;只有他才是激于正义的思想,为了大家的利益,而去参加他们的阵线。他一生善良,交织在他身上的各种美德,可以使造物主肃然起立,向全世界宣告:‘这是一个汉子’!”
     在中国诗人中,体现这种悲剧精神的,不乏其人。如屈原等等。为了民族、民众的大义,为了追求完美和理想,抛却一已得失,与邪恶势力作战,这种精神本应在诗界得到倡导和褒扬。令人意憾甚至令人愤怒的是,当今诗坛,全然不顾民意,唯权势是听,所谓“看见上天发怒,就吓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良心拷问之四:诗坛“于诗有功”吗?在以上阐述中,我们实际上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这里,我们就一些为当代诗歌沉沦而开脱的、似是而非的观点,作一些反驳:

      有人认为,“当代主流文化是电视而不是诗歌”。照此推理,元、明、清的“主流文化”是戏剧和小说,而事实上这三个朝代的诗歌仍然很有成就,特别是元散曲,达到一个新的高峰。电视是一种开放性的传播形式,它完全能包容诗歌。许多文学艺术种类都进入了电视领域,诗歌为什么无力进入?真能拿出好诗,加上现代音像技术,专门开设一个“诗歌频道”,谁说就不能成为一个热门?真正有好的东西,难道电视会拒绝、观众会不接纳?

      有人认为,“时代已使大众失去了对诗歌的热情”。不去自问诗歌的质量和社会效果,却把责任推在大众身上,全无道理。诗歌不关心大众,却要大众承担“无热情”的责任,这才是真正的“恶搞”。请问,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民间歌谣成风,甚至常常弄得信息台爆满?大众对民间歌谣情有独钟、热情有加,为什么独对诗歌失去了热情?

      有人认为,“唐代诗歌能达到顶峰是当时以诗取仕的原因”。朝廷的制度安排,对诗歌的繁荣当然有推动作用,但这并不是终极原因。唐之前没有“以诗取仕”的制度安排,却产生了辉煌的诗经、楚辞、汉赋及乐府民歌;唐之后以文取仕,却产生了辉煌的宋词、元曲;元、明、清更没有以戏曲、小说取仕,为什么那时的戏曲、小说能取得那么高的成就?

      可见,一切开脱都是无力的。问题的根源,存在于诗坛自身。诗坛于政无补、于民无情、于恶无碍、于诗无功,还能激起民众的热情吗?诗歌中不见穷困、苦难、冤屈,不见贪婪、厚黑、残酷,不见同情、良心、正义,这种诗坛,还是人民的吗?


    ■ 呼唤:久违的诗性精神

    今日中国诗坛,精神早已倒塌,且冷血而傲慢,早已冷了民众的心。指望它能扛起时代责任、重振诗性精神,注定是竹篮打水。

   “子归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中国是一个举世闻名的诗国,诗的血性奔流在这个多难而坚韧的民族的血脉里,唤醒诗性精神、重振诗性雄风,总有一天会由梦想变成现实。但在“横槊赋诗”的领军人物出现之前,在引领风骚的精锐团队出现之前,恐怕只能寄希望于“处江湖之远”的民间诗人,先把威风锣鼓敲响。

    从半个多世纪的诗史及诗界现状看,诗性精神的阵地,从来就不在官立诗坛,不在“官刊”。他们在中国的诗歌阵地上,从来没有开过一次局面立过一次“战功”。而每次诗歌狂飚的兴起,都发端于民间,这是不争的历史事实。傲慢的诗坛,“岂可傲天下士邪!”

    长期以来,大批诗人在内心深处蔑视神经过敏的官立诗坛,自我寻找精神家园和宣泄阵地,这些阵地主要是:

    一、诗歌网站。我们不能绝对讲网络诗歌完全排除了功利因素,但我们至少可以说,无论是作者、编者甚至读者,都远离了功利因素,或者将功利因素降至最低限度。尽管有在网上搞笑、搞怪“一夜成名”的现象存在,但作为提供大众鉴赏的诗歌,是不可能复制此种现象的。网络诗歌,多为民间诗人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他们生活在社会现实的深层,喜怒哀乐直接来源于现实生活,特别是对社会不平目睹身受,具有切身之痛、之忧、之悲、之愤、之恨。由于网上的文学环境相对宽松,因此,具有深度的作品就有可能在网上取得突破。

    二、民间诗刊。当代“朦胧诗潮”就是发端于民间诗刊,扫除诗歌陈腐的语言表达形式、使诗歌语言耳目一新的,是民间诗刊的功劳。民间诗刊素来难登“大雅之堂”,而“大雅之堂”却素来难出精品,事实总是这样来开涮历史。大众的眼力是无情的,只认作品的深度、力度和诗美,并不认帐“地位”和“等级”。

    三、民间诗社。在诗界,民间诗社有点“绿林草寇”的意味,“好汉们”的精神世界找不到归宿,被现实“逼上梁山”,啸聚“山林”,一吐为快。谁说那里不能走出诗歌的“高手”和“高论”。

    四、边缘刊物。在诗歌阵地处于“边缘化”的刊物中,诗歌园地只是一种“副业”,只是点缀的东西,优秀作品常常可以避过“神经衰弱”者的快刀。

    五、出版一角。出版业性质上至今仍属垄断行业,但在汛猛的经济大潮冲击下,许多出版社为求经济效益,放开了一角:自买书号,合作出版,文责自负。经济效益的推手能让出版编辑刀下留情,这就很可能给真正的优秀作品留下一条生路。

    傲慢的诗坛素来对上述阵地不屑一顾,总自认为他们出品的才是“正宗品牌”,其它都是“山寨赝品”。事实上,王者的“阵地战”,兵无斗志,只顾全身自保;而民间的“游击战”,倒是轻骑直逐,不畏马革裹尸。哪个阵地上能出“大家气象”,还用得着斗嘴吗?

   因此,我们呼唤诗性精神的回归,现阶段只可能面向民间诗人方阵,以期突破前沿,扩大战果,从而产生领军人物和精锐团队,重振雄风,收复我们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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