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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现代诗《荒原》(T.S.艾略特,赵萝蕤译
发布于2022-12-03 22:43 点击:15610 评论:0 作者:湯安



感恩节度假在佛蒙特州伯灵顿(Burlington)一处美国并不多见的依然怀有艺术气息的城区里一家居民的度假出租房小住,房主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留下温馨的欢迎留言,并在末尾提出离开时请保持所有的房间一尘不染的要求。


这种度假出租屋颇有特色,它是一幢殖民地样式的房子,楼上楼下设计成两套独立住房,两个停车位在种有葡萄老藤篱笆墙的后院车库前边并列,但房主绝不打扰客人隐私,就像海滩上两家陌生的度假人家碰巧比邻晒日光浴。


居住期间房主灯亮人在车在,但却始终无声无息,我们烹调感恩节龙虾大餐和居住期间的晚餐时也尽量降低音乐和电视音量。后院还停有一只小游艇,搭有烧烤阳台,看得出主人经营有方。唯一知道的是另外一辆越野车是佛州本地车牌。或许,停在我们的越野车边上的真的是另外一家租客?

女儿这一代的年青人习惯咖啡早点,即使是传统上店铺全天不开张的感恩节也不难找到拥有新鲜烘烤、松软烫手的培根面包三明治的咖啡店,香气扑鼻。因此每天早上开车去途径旅游目的地的咖啡店买早点。

我不喝咖啡,采取可以预防后天疾病的16断食饮食,中午一点才是开始吃饭的时间,早上正好观察比较这些店铺的内外装饰。印象最深的是一家咖啡馆开在灰暗老旧的工厂区,周围是一些利用旧房经营的小店铺,比较破败,基本没有什么树木植物景观。不过近看各家店铺都挺干净,有窗的窗明几净,而且在不少细节上用心体现出艺术气息。他们没有花钱掩饰社区的陈旧,但似乎也没有破房空楼,店铺维修得仿佛透着一种修旧如旧的匠心和自豪。


这也是我们对这座北方城市的整体观感,这方面佛蒙特远比向南越来越老旧的纽约华盛顿芝加哥要好。纽约市有一处巨大的毗邻著名墓地的历史景区工业城 "Industry City NYC",位于上纽约市布鲁克林日落公园附近,将之缩小几十倍的话,或许可以用来比拟佛州这片店铺区。

那里一家玻璃艺术工作室的外墙有金属包边仔细固定的无数片镜面玻璃长条组成的树桩图案,它们把小楼装饰成银亮老树的树干。对面一家画店工作室则是在雪白外墙上狭小的单扇店门外画了三只巨大的蜜蜂,虽然没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但足以传递出「斯是陋室6,惟吾德馨」的心境。他们的斜对面就是这家感恩节也开张的咖啡店,店门外有两个动物雕像,店内小黑板上画着精致的食品粉笔画和欢迎字样。后边一家店铺关门,但它的外墙是通幅卡通动物画,一个公鸡扶着写有“Choose compassion 要慈悲”的牌子, 牠边上是举着"Choose love 要友爱"牌子的兔子。这样的城区,这样的墙面,因为没有欧美特色的涂鸦“文化”而显罕见,在我看来说明治安正常人文高雅。类似有信仰的文字宣传在旅途中一家古老的图书馆里也看到过,写的是“如果你是种族主义者,请离开”。

一边随意手机拍摄这些触动人心的小素材,一边不由想到艾略特著名长诗《荒原》。

《荒原》共五个章节:《死者的葬礼》《对弈》,《火诫》,《水里的死亡》,《雷霆的话》。诗人运用大量典故和怪诞词语,有传说、神话,又有但丁、莎士比亚等古典文学,还有佛教、《圣经》等宗教元素,甚至还包含暗示语言学、人类学、哲学等学科的词汇信息。包括那句耳熟能详的儿歌“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伦敦大桥在沉没,在沉没”。这些典故不仅是诗人情感的“客观对应物”,还通过各种隐喻承担着全诗的高度抽象结构。《荒原》最突出的无疑是作者绝望的开篇诗句 "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四月是残忍无情的月份", 以及"I will show you fear in a handful of dust 我用尘土示你生之恐惧"(下文[赵译版]译为“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I could not

Speak, and my eyes failed, I was neither

Living nor dead, and I knew nothing, 我说不出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赵译,下同);“我没有找到“那被绞死的人(耶稣)”。怕水里的死亡。我看见成群的人,在绕着圈子走”;“我想我们是在老鼠窝里,在那里死人连自己的尸骨都丢得精光”。等等。


艾略特大家笔力,一开篇就把满是四月春风的人间四月天写成地狱一般的最残酷月份。而冬天,因为覆雪能够帮助人们遗忘春天的幻灭感而成了“使我们温暖的季节”:


Winter kept us warm, covering

Earth in forgetful snow, feeding

A little life with dried tubers.

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

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

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

......


不奇怪学界普遍的评价是该诗表达了西方一代人精神上的幻灭,《荒原》被认为是西方现代文学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


然而,仅仅怪诞地表现幻灭显然不可能让这部作品如此名声久远。全诗的许多细节里隐藏着凤凰涅槃的希翼,艾略特洞悉幻灭灰烬里残存的火种,它们启迪施舍同情克制,留下信仰和艺术感,暗示着让大地复苏和摆脱幻灭的密码:一丝热情。


就像诗人比喻爱与热情的风信子花园(Hyacinth garden),全诗末尾紧跟“伦敦大桥在沉没在沉没”一句之后的意大利诗人但丁的诗句 "Poi s'ascose nel foco che gli affina" (Dante Alighieri's poem, Purgatorio Canto XXVI), 英文含义是And so I pray you, by that virtue (因此我以美德为你祈祷)赵译版采用的是


"伦敦桥塌下来了塌下来了塌下来了

然后,他就隐身在炼他们的火里”。


而另一方面,诗人将人类最终走出荒原的救赎描绘成回归宗教,艾略特以耶稣为拯救幻灭人类的希望所在。诗人用《圣经》典故描绘耶稣复活后的身影,笔锋一转,降临的不是耶稣基督,而是社会革命。艾略特把社会主义革命视为人类社会的一场灾难。把爱(施舍),同情,克制和保持信仰看作是挽救人类的火种。


诗中的这丝热气,多少令人联想到今天不乏衰败与努力的社会现实,令人更加体会这片建立在旧厂区的小店铺所发散的独特气息。



《荒原》发表于1922年,当时,一战结束,西方社会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传统的基督教价值观逐渐衰败,新的价值观尚未建立(或许因此无法建立),人们对现实充满了无奈和绝望。作品《荒原》应运而生。

旅途回来,带回来了一摞书籍,包括一部封面只印有艾略特签名《T.S Eliot》的绿色帆布精装艾略特诗歌剧作全集。

看到欧洲一片颓废,国内疫情压力下A4纸大学生和公知的纨绔拉胯表现,着实不知写什么、说什么好。再次阅读《荒原》倒是比较贴切应景,因此介绍这部2009年英国评选出来读者印象最深的诗人艾略特这首著名的英文长诗。


《荒原》像是充满绝望与诸多元素是否是作者在对社会的悲观情绪下随机安排于诗的韵律之中?这个问题不得而知。阅读旁德和艾略特的诗时常给人一种个体渺小而困顿游离的幻灭感,人生犹如An ant's adventure journey 一只蚂蚁的探险旅程那样充斥着不确定,不能掌握和讽刺意味。这种讽刺感早在作者第一部具有影响力的诗作《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1915年)中就充分体现。

本文《荒原》 中译作品采用女翻译家赵萝蕤(介绍见后)1936年中译版以致意她当年慧眼引荐艾略特诗歌的开山之译。如上文所述,这是一首以晦涩难懂、征引渊博著称的现代派长诗,艾略特为写该诗引用了33个不同作家的作品以及多种歌曲,引入36种(包括梵文)外国语文字,还特别强调了有关圣杯的传说(详见达芬奇密码一文)、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的《金枝》和太洛纸牌、渔王、耶稣基督等传说。文后附上艾略特原文,并且附上翻译家傅浩先生对六版中译《荒原》的比较评论。




The Waste Land 《荒原》简介:


第一章 死者葬仪

将西方社会描绘为万物萧瑟,生机寂灭的荒原。起首几句便流露出诗人深深的痛苦和无尽的失望和悲哀。春天原本该万物复苏,生意盎然,而在诗人的笔下,现代文明的象征——伦敦却是一片枯萎的荒原。在这没有生气的栖息之所,人不生不死,虽生犹死,心中唯有幻灭和绝望,眼前的世界只泛滥着海一样的情欲。在这令人窒息的现实中充斥着庸俗卑下的人欲,死亡的阴云浓浓地罩在了西方世界的上空,人们在浑浑噩噩之中走向死亡。诗人把现实社会比作地狱,现代人视为没有灵魂的幽灵。


《死者葬仪》,标题出自英国教会出葬仪式。死亡是这一章的主题。诗歌在含混的意识中开场。四月是残酷的季节,以记忆和欲望折磨着人们。在玛丽的回忆中浮现出往昔的静好岁月,而如今面目全非:树已枯死,偶像已破碎,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大地一片荒凉。女相士也为此感到困惑,她用纸牌给人算命,得到了死亡的预言,因为她找不到那“被绞死的人”——耶稣,于是人类注定无法获得救赎。在冬日破晓的黄雾下,人群涌过伦敦桥,死亡已经毁坏了他们。“我”想知道,复活是否为时不远?


第二章 对弈

用维吉尔的《伊尼特》、奥维德的《变形记》和莎士比亚的《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这些作品中描写的上流社会男女的淫欲和罪恶与现实低层社会卑鄙龌龊的肉体交易叠映,突出表现精神枯萎,道德堕落的现代生活。特别是《变形记》中翡绿眉拉被国王铁卢欧斯强奸杀死后变为夜莺的典故的引用,自然有力地表达了诗歌深刻的主题。对弈即争斗,象征现代人的勾心斗角,用古代的暴行和现代的罪恶相比较。艾略特认为,现代人重复着古代的人罪恶,世界放纵兽欲,人们成了丧失人性的行尸走肉,说他们“是在老鼠窝里,在那里死人连自己的骨头都丢得精光。”

《对弈》,标题出自英国剧作家托马斯·密德尔顿的同名剧作,本是一个淫乱故事,诗人取其意喻指现代人的道德堕落。此章分两个场景。在富丽堂皇的卧室里,一位上流社会的无聊贵妇丽儿正在胡思乱想,她渴望所谓的传奇爱情,以为传说中的翡绿眉拉就是一个典型,而这却是一个因淫乱而复仇的悲剧。下一场景,在低等酒馆里,丽儿和女伴谈着私情、堕胎,如何对付退伍归来的丈夫。两个地位不同的女性代表了社会普遍的堕落风气。



第三章 火的布道 (火戒)

表现伦敦这现代荒原上庸俗、肮脏、罪恶的生活:圣洁的教堂赞歌中,世界重复着铁卢的兽行;明亮的月光下,母女登俩干着卖淫行径;昏黄的浓雾中,商人为金钱而奔走;精神空虚的青年男女在苟合中打发光阴;人们寻欢作乐后留下的浊物漂浮在昔日诗意盎然的泰晤士河。在诗人看来,情欲之火毁灭了人性也毁灭了大自然,造成了这个“乌有和乌有联结在一起的现实”。他向佛陀吁请,要让焚烧物的火来扫尽情欲,拯救人类:“烧啊烧啊烧啊烧啊/主啊你把我拯救出来/主啊你拯救/烧啊”。


《火戒》的标题无疑来自佛教教义。“火”有双重含义:是情欲之火,也是使人再生的净化之火。这章以神话中具有穿透人内心力量的双性人帖瑞西士的视角来观察,发现“可爱的泰晤士”河畔早已经没有了仙女的芳踪,只看见公寓里一个女打字员和一个长着青春痘的男子有欲无爱的交合。不可救药的精神颓败。再生似乎已无希望。


第四章 水中的死亡

统共只有10行,行行都是含义深刻的象征,有人说它象征的内容抵得过但丁的一部《炼狱》。人在欲海中死去,死去后忘掉生前的一切,让他静静地在死亡的欲海中反思。艾略特笔下的海既是情欲的象征,它夺去了人的生命,又是炼狱,它让人认清自己生前的罪恶。实际上艾略特是要现代人正视自己造成的罪恶,洗涮自己的灵魂。


“水”亦指泛滥的情欲。女相士预言的腓尼基人之死在此章获得应验。他是在欲望和金钱的漩涡中丧生的现代人的象征。


第五章 雷霆的话

重新回到欧洲是一片干旱的荒原这一主题。诗的起首用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来象征信仰、理想、崇高的精神追求在欧洲大地上消失,诗人认为,从此欧洲便成了一片可怖的荒原。人们渴望着活命的水,盼望着救世主的出现,盼望着世界的复苏,灵魂的再造。他用《圣经》的典故写了耶稣复活后的身影。然而基督并未重临,却听见了惊天动地的声巨响——革命的象征。艾略特把社会主义革命视为人类的一场灾难。最后,诗人借雷霆的话告诫人们:要施舍、同情、克制、皈依宗教,这样大地才会复苏,人们才会摆脱不死不活的处境获得永久的宁静。


《雷霆的话》充分展开了作品探索的主题。诗人再次描绘了广袤荒原的全景:大地荒废,布满岩石,找不到一滴水。水在这里被赋予再生的含义。荒原通过三个意象展现:耶稣复活后去埃摩司的途中,而门徒看不见他的身影;寻找圣杯的武士走向空无一人的教堂;鱼王坐在岸上垂钓,“背后是那干旱的荒原”。荒原是否能恢复生机?人能否获得拯救?一切或许都属于未知。在雷霆发出的 “同情,克制,平安”的告诫中,全诗结束。



类别: 【文学】现代诗《荒原》艾略特(资料来自文献分析综合)





荒       原  The Waste Land




T.S.艾略特 1922 (赵萝蕤 译 1936)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当孩子们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献给埃兹拉•庞德,最卓越的匠人)




一、死者葬礼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

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

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

夏天来得出人意外,在下阵雨的时候

来到了斯丹卜基西;我们在柱廊下躲避,

等太阳出来又进了霍夫加登,

喝咖啡,闲谈了一个小时。

我不是俄国人,我是立陶宛来的,是地道的德国人。

而且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

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牢牢揪住。我们就往下冲。

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什么树根在抓紧,什么树根在从

这堆乱石块里长出?人子啊,

你说不出,也猜不到,因为你只知道

一堆破烂的偶像,承受着太阳的鞭打

枯死的树没有遮荫。

蟋蟀的声音也不使人放心,

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只有

这块红石下有影子,

(请走进这块红石下的影子)

我要指点你一件事,它既不像

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面迈步;

也不像傍晚的,站起身来迎着你;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风吹得很轻快,

吹送我回家去,

爱尔兰的小孩,

你在哪里逗留?

“一年前你先给我的是风信子;

他们叫我做风信子的女郎”,

——可是等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的园里来,

你的臂膊抱满,你的头发湿漉,

我说不出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

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马丹梭梭屈里士,著名的女相士,

患了重感冒,可仍然是

欧罗巴知名的最有智慧的女人,

带着一副恶毒的纸牌,这里,她说,

是你的一张,那淹死了的腓尼基水手,

(这些珍珠就是他的眼睛,看!)

这是贝洛多纳,岩石的女主人

一个善于应变的女人。

这人带着三根杖,这是“转轮”,

这是那独眼商人,这张牌上面

一无所有,是他背在背上的一种东西。

是不准我看见的。我没有找到

“那被绞死的人”。怕水里的死亡。

我看见成群的人,在绕着圈子走。

谢谢你。你看见亲爱的爱奎尔太太的时候

就说我自己把天宫图给她带去,

这年头人得小心啊。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破晓的黄雾下,

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数是那么多,

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

叹息,短促而稀少,吐了出来,

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

流上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那里报时的钟声

敲着最后的第九下,阴沉的一声。

在那里我看见一个熟人,拦住他叫道:“斯代真!”

你从前在迈里的船上是和我在一起的!

去年你种在你花园里的尸首,

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

还是忽来严霜捣坏了它的花床?

叫这狗熊星走远吧,它是人们的朋友,

不然它会用它的爪子再把它挖掘出来!

你!虚伪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二、对弈


她所坐的椅子,像发亮的宝座

在大理石上放光,有一面镜子,

座上满刻着结足了果子的藤,

还有个黄金的小爱神探出头来

(另外一个把眼睛藏在翅膀背后)

使七枝光烛台的火焰加高一倍,

桌子上还有反射的光彩

缎盒里倾注出的炫目辉煌,

是她珠宝的闪光也升起来迎着;

在开着口的象牙和彩色玻璃制的

小瓶里,暗藏着她那些奇异的合成香料——膏状,粉状或液体的——使感觉

局促不安,迷惘,被淹没在香味里;受到

窗外新鲜空气的微微吹动,这些香气

在上升时,使点燃了很久的烛焰变得肥满,

又把烟缕掷上镶板的房顶,

使天花板的图案也模糊不清。

大片海水浸过的木料洒上铜粉

青青黄黄地亮着,四周镶着的五彩石上,

又雕刻着的海豚在愁惨的光中游泳。

那古旧的壁炉架上展现着一幅

犹如开窗所见的田野景物,

那是翡绿眉拉变了形,遭到了野蛮国王的

强暴:但是在那里那头夜莺

她那不容玷辱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沙漠,

她还在叫唤着,世界也还在追逐着,

“唧唧”唱给脏耳朵听。

其它那些时间的枯树根

在墙上留下了记认;凝视的人像

探出身来,斜倚着,使紧闭的房间一片静寂。

楼梯上有人在拖着脚步走。

在火光下,刷子下,她的头发

散成了火星似的小点子

亮成词句,然后又转而为野蛮的沉寂。


“今晚上我精神很坏。是的,坏。陪着我。

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

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

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


我想我们是在老鼠窝里,

在那里死人连自己的尸骨都丢得精光。

“这是什么声音?”

风在门下面。

“这又是什么声音?风在干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

“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

不记得?”

我记得

那些珍珠是他的眼睛。

“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你的脑子里竟没有什么?”

可是

噢噢噢噢这莎士比希亚式的爵士音乐——

它是这样文静

这样聪明

“我现在该做些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我就照现在这样跑出去,走在街上

披散着头发,就这样。我们明天该作些什么?

我们究竟该作些什么?”

十点钟供开水。

如果下雨,四点钟来挂不进雨的汽车。

我们也要下一盘棋,

按住不知安息的眼睛,等着那一下敲门的声音。


丽儿的丈夫退伍的时候,我说——

我毫不含糊,我自己就对她说,

请快些,时间到了

埃尔伯特不久就要回来,你就打扮打扮吧。

他也要知道给你镶牙的钱

是怎么花的。他给的时候我也在。

把牙都拔了吧,丽儿,配一副好的,

他说,实在的,你那样子我真看不得。

我也看不得,我说,替可怜的埃尔伯特想一想,

他在军队里耽了四年,他想痛快痛快,

你不让他痛快,有的是别人,我说。

啊,是吗,她说。就是这么回事。我说。

那我就知道该感谢谁了,她说,向我瞪了一眼。

请快些,时间到了

你不愿意,那就听便吧,我说。

你没有可挑的,人家还能挑挑拣拣呢。

要是埃尔伯特跑掉了,可别怪我没说。

你真不害臊,我说,看上去这么老相。

(她还只有三十一。)

没办法,她说,把脸拉得长长的,

是我吃的那药片,为打胎,她说。

(她已经有了五个。小乔治差点送了她的命。)

药店老板说不要紧,可我再也不比从前了。

你真是个傻瓜,我说。

得了,埃尔伯特总是缠着你,结果就是如此,我说,

不要孩子你干吗结婚?

请快些,时间到了

说起来了,那天星期天埃尔伯特在家,他们吃滚烫的烧火腿,

他们叫我去吃饭,叫我乘热吃——

请快些,时间到了

请快些,时间到了

明儿见,毕尔。明儿见,璐。明儿见,梅。明儿见。

再见。明儿见,明儿见。

明天见,太太们,明天见,可爱的太太们,明天见,明天见。



三、火诫


河上树木搭成的蓬帐已破坏:树叶留下的最后手指

想抓住什么,又沉落到潮湿的岸边去了。那风

吹过棕黄色的大地,没人听见。仙女们已经走了。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了歌。

河上不再有空瓶子,加肉面包的薄纸,

绸手帕,硬的纸皮匣子,香烟头

或其他夏夜的证据。仙女们已经走了。

还有她们的朋友,最后几个城里老板们的后代;

走了,也没有留下地址。

在莱芒湖畔我坐下来饮泣……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等我唱完了歌。

可爱的泰晤士,轻轻地流,我说话的声音不会大,也不会多。

可是在我身后的冷风里我听见

白骨碰白骨的声音,慝笑从耳旁传开去。

一头老鼠轻轻穿过草地

在岸上拖着它那粘湿的肚皮

而我却在某个冬夜,在一家煤气厂背后

在死水里垂钓

想到国王我那兄弟的沉舟

又想到在他之前的国王,我父亲的死亡。

白身躯赤裸裸地在低湿的地上,

白骨被抛在一个矮小而干燥的阁楼上,

只有老鼠脚在那里踢来踢去,年复一年。

但是在我背后我时常听见

喇叭和汽车的声音,将在

春天里,把薛维尼送到博尔特太太那里。

啊月亮照在博尔特太太

和她女儿身上是亮的

她们在苏打水里洗脚

啊这些孩子们的声音,在教堂里歌唱!


吱吱吱

唧唧唧唧唧唧

受到这样的强暴。

铁卢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正午的黄雾下

尤吉尼地先生,哪个士麦那商人

还没光脸,袋里装满了葡萄干

到岸价格,伦敦:见票即付,

用粗俗的法语请我

在凯能街饭店吃午饭

然后在大都会度周末。


在那暮色苍茫的时刻,眼与背脊

从桌边向上抬时,这血肉制成的引擎在等侯

像一辆出租汽车颤抖而等候时,

我,帖瑞西士,虽然瞎了眼,在两次生命中颤动,

年老的男子却有布满皱纹的女性乳房,能在

暮色苍茫的时刻看见晚上一到都朝着

家的方向走去,水手从海上回到家,

打字员到喝茶的时候也回了家,打扫早点的残余,点燃了她的炉子,拿出罐头食品。

窗外危险地晾着

她快要晒干的内衣,给太阳的残光抚摸着,

沙发上堆着(晚上是她的床)

袜子,拖鞋,小背心和用以束紧身的内衣。

我,帖瑞西士,年老的男子长着皱褶的乳房

看到了这段情节,预言了后来的一切——

我也在等待那盼望着的客人。

他,那长疙瘩的青年到了,

一个小公司的职员,一双色胆包天的眼,

一个下流家伙,蛮有把握,

正像一顶绸帽扣在一个布雷德福的百万富翁头上。

时机现在倒是合式,他猜对了,

饭已经吃完,她厌倦又疲乏,

试着抚摸抚摸她

虽说不受欢迎,也没受到责骂。

脸也红了,决心也下了,他立即进攻;

探险的双手没遇到阻碍;

他的虚荣心并不需要报答,

还欢迎这种漠然的神情。

(我,帖瑞西士,都早就忍受过了,

就在这张沙发或床上扮演过的;

我,那曾在底比斯的墙下坐过的

又曾在最卑微的死人中走过的。)

最后又送上形同施舍似的一吻,

他摸着去路,发现楼梯上没有灯……


她回头在镜子里照了一下,

没大意识到她那已经走了的情人;

她的头脑让一个半成形的思想经过:

“总算玩了事:完了就好。”

美丽的女人堕落的时候,又

在她的房里来回走,独自

她机械地用手抚平了头发,又随手

在留声机上放上一张片子。

“这音乐在水上悄悄从我身旁经过”

经过斯特兰德,直到女王维多利亚街。

啊,城啊城,我有时能听见

在泰晤士下街的一家酒店旁

那悦耳的曼陀铃的哀鸣

还有里面的碗盏声,人语声

是渔贩子到了中午在休息:那里

殉道堂的墙上还有

难以言传的伊沃宁的荣华,白的与金黄色的。


长河流汗

流油与焦油

船只漂泊

顺着来浪

红帆

大张

顺风而下,在沉重的桅杆上摇摆。

船只冲洗

漂流的巨木

流到格林威治河区

经过群犬岛。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伊丽莎白和莱斯特

打着桨

船尾形成

一枚镶金的贝壳

红而金亮

活泼的波涛

使两岸起了细浪

西南风

带到下游

连续的钟声

白色的危塔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电车和堆满灰尘的树。

海勃里生了我。里其蒙和邱

毁了我。在里其蒙我举起双膝

仰卧在独木舟的船底。


“我的脚在摩尔该,我的心

在我的脚下。那件事后

他哭了。他答应‘重新做人’。

我不作声。我该怨恨什么呢?”


“在马该沙滩

我能够把

乌有和乌有联结在一起

脏手上的破碎指甲。

我们是伙下等人,从不指望

什么。”

啊呀看哪

于是我到迦太基来了


烧啊烧啊烧啊烧啊

主啊你把我救拔出来

主啊你救拔


烧啊



四、水里的死亡


腓尼基人弗莱巴斯,死了已两星期,

忘记了水鸥的鸣叫,深海的浪涛

利润与亏损。

海下一潮流

在悄声剔净他的骨。在他浮上又沉下时

他经历了他老年和青年的阶段

进入漩涡。

外邦人还是犹太人

啊你转着舵轮朝着风的方向看的,

回顾一下弗莱巴斯,他曾经是和你一样漂亮、高大的。



五、雷霆的话


火把把流汗的面庞照得通红以后

花园里是那寒霜般的沉寂以后

经过了岩石地带的悲痛以后

又是叫喊又是呼号

监狱宫殿和春雷的

回响在远山那边震荡

他当时是活着的现在是死了

我们曾经是活着的现在也快要死了

稍带一点耐心


这里没有水只有岩石

岩石而没有水而有一条沙路

那路在上面山里绕行

是岩石堆成的山而没有水

若还有水我们就会停下来喝了

在岩石中间人不能停止或思想

汗是干的脚埋在沙土里

只要岩石中间有水

死了的山满口都是龋齿吐不出一滴水

这里的人既不能站也不能躺也不能坐

山上甚至连静默也不存在

只有枯干的雷没有雨

山上甚至连寂寞也不存在

只有绛红阴沉的脸在冷笑咆哮

在泥干缝猎的房屋的门里出现

只要有水

而没有岩石

若是有岩石

也有水

有水

有泉

岩石间有小水潭

若是只有水的响声

不是知了

和枯草同唱

而是水的声音在岩石上

那里有蜂雀类的画眉在松树间歌唱

点滴点滴滴滴滴

可是没有水


谁是那个总是走在你身旁的第三人?

我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但是我朝前望那白颜色的路的时候

总有另外一个在你身旁走

悄悄地行进,裹着棕黄色的大衣,罩着头

我不知道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但是在你另一边的那一个是谁?


这是什么声音在高高的天上

是慈母悲伤的呢喃声

这些带头罩的人群是谁

在无边的平原上蜂拥而前,在裂开的土地上蹒跚而行

只给那扁平的水平线包围着

山的那边是哪一座城市

在紫色暮色中开裂、重建又爆炸

倾塌着的城楼

耶路撒冷雅典亚力山大

维也纳伦敦

并无实体的


一个女人紧紧拉直着她黑长的头发

在这些弦上弹拨出低声的音乐

长着孩子脸的蝙蝠在紫色的光里

嗖嗖地飞扑着翅膀

又把头朝下爬下一垛乌黑的墙

倒挂在空气里的那些城楼

敲着引起回忆的钟,报告时刻

还有声音在空的水池、干的井里歌唱。

在山间那个坏损的洞里

在幽黯的月光下,草儿在倒塌的

坟墓上唱歌,至于教堂

则是有一个空的教堂,仅仅是风的家。

它没有窗子,门是摆动着的,

枯骨伤害不了人。

只有一只公鸡站在屋脊上

咯咯喔喔咯咯喔喔

刷的来了一炷闪电。然后是一阵湿风

带来了雨


恒河水位下降了,那些疲软的叶子

在等着雨来,而乌黑的浓云

在远处集合在喜马望山上。

丛林在静默中拱着背蹲伏着。

然后雷霆说了话

DA

Datta:我们给了些什么?

我的朋友,热血震动着我的心

这片刻之间献身的非凡勇气

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

就凭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我们是存在了

这是我们的讣告里找不到的

不会在慈祥的蛛网披盖着的回忆里

也不会在瘦瘦的律师拆开的密封下

在我们空空的屋子里

DA

Dayadhvam:我听见那钥匙

在门里转动了一次,只转动了一次

我们想到这把钥匙,各人在自己的监狱里

想着这把钥匙,各人守着一座监狱

只在黄昏的时候,世外传来的声音

才使一个已经粉碎了的柯里欧莱纳思一度重生

DA

Damyata:那条船欢快地

作出反应,顺着那使帆用桨老练的手

海是平静的,你的心也会欢快地

作出反应,在受到邀请时,会随着

引导着的双手而跳动


我坐在岸上

垂钓,背后是那片干旱的平原

我应否至少把我的田地收拾好?

伦敦桥塌下来了塌下来了塌下来了

然后,他就隐身在炼他们的火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象燕子——啊,燕子,燕子,

阿基坦的王子在塔楼里受到废黜

这些片断我用来支撑我的断垣残壁

那么我就照办吧。希罗尼母又发疯了。

舍己为人。同情。克制。

平安。平安

平安。



[译者介绍]


赵萝蕤(1912年5月9日-1998年1月1日),生於中華民國浙江省德清縣,女翻译家和比较文学家,為首位將英詩《荒原》漢譯為中文的譯者。


赵萝蕤幼年居于苏州,1919年起就读于苏州景海女子师范学校,1928年入燕京大学中文系,1930年转入英语系,1932年毕业;同年考入国立清华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为英美文学研究生,1935年毕业后任教于燕京大学西语系,长期从事英国文学家狄更斯、勃朗特姊妹和美国文学家惠特曼、詹姆斯的研究。1936年与陈梦家结婚。


1937年6月出版《荒原》中译本,仅印350册,译文先在杂志《新诗》上发表,1937年由上海新诗出版社出版,她的老师叶公超作序。20世纪80年代初,在上海译文出版社编辑的《外国文艺》的某期刊登赵萝蕤重新修订的《荒原》。


1944年赴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英语语言文学;1946年夏天,詩人艾略特由英国回美探亲,7月9日晚,艾略特邀请赵萝蕤和陈梦家夫婦在哈佛俱乐部共进晚餐,诗人即席朗诵《四個四重奏》的片段,又在赵萝蕤带去的《艾略特1909-1935年诗歌集》和《四个四重奏》二書上签名,还在扉页上题写“为赵萝蕤签署,感谢她翻译了荒原”的英文题词。


赵萝蕤1948年获得芝加哥大學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担任燕京大学西语系教授、系主任。1952年院系调整以后,任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1957年反右運動中,因其夫陳夢家被定為右派,遭迫害。在文革結束後,1983年任北京大学英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1998年元旦病逝,享年86岁。译作有艾略特《荒原》、惠特曼《草叶集》、朗弗罗《哈依瓦撒之歌》、詹姆斯《黛茜·密勒》,与杨周翰等主编《欧洲文学史》。


评论综述


(引用自知乎  作者  不争)



艾略特的长诗《荒原》发表于1922年,被誉为现代主义诗歌的里程碑。最初发表时,由于内容晦涩难懂,评论界并不看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荒原》的艺术价值逐渐为人所认识。今天,这部作品在西方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已经被确定下来。

我国对《荒原》的译介始于20世纪30 年代。赵萝蕤最早将《荒原》翻译成中文。80年代以来,大陆又先后出版了裘小龙、赵毅衡、查良铮以及汤永宽等人的译本。但评论普遍对赵萝蕤译本评价较高,该译本采用直译法,准确地传达了原作的精神风貌,在艺术价值上略胜一筹。

我国的《荒原》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早期注意到艾略特文学成就的有温源宁、卞之琳、叶公超等。叶公超曾经在英国拜见过艾略特,对其诗歌和诗论深为折服,他写的《艾略特的诗》(1934年9月《清华学报》第9卷第2期)和《再论艾略特的诗》(1937年4月5日北平晨报,《文艺》第13期,后来成为赵萝蕤译的《荒原》之序)是我国最早评述艾略特的文论。他认为当下的青年诗人所受的艾略特的影响大多是技术,解释艾略特的诗也应该从技术上来着眼,因此他细致地分析了诗中的隐喻(metaphor),用典,及戏剧化(dramatic),认为艾略特 “所用的隐喻(Mataphors)象征功效”,反映了涵容着多样性和复杂性的现代文明状况。他还探讨了艾略特“客观对应物”思想与象征主义诗学的延续性,并把“内感与外物的契合”归结到更普遍意义的“想象”范畴中。

1940年,赵萝蕤为重庆《时事新报》撰文《艾略特与〈荒原〉》,分析了诗歌语言的节奏和用典,认为典故起到了“熔古今欧洲诸国之精神的传统于一炉”和“处处逃避正面的说法而假借他人、他事来表现他个人的情感”的作用。她还着重指出诗中三个主要的意象:“一则为淹没于情欲之海的非尼夏水手;二则为海,海是情欲的大海,是沉溺了非尼夏水手的海,后来这海而变而为水,是荒原所渴望的,画眉所唱的生命的活水;三则为佛教的教训,就是要甘霖降临到荒原必须制欲、慈善、同情。” 这些早期的研究为后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80年以后,中国的《荒原》研究进入到全面发展时期,研究重点主要集中在作品的思想内容、结构和艺术手法等方面。

关于这部长诗的思想内容,评论一般认为它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社会的精神状况。赵毅衡在《〈荒原〉解》中写道:“《荒原》把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知识界弥漫着的失望情绪,把现代资本主义文明的精神贫瘠状态集中地深刻地表现了出来。《荒原》成了一代人思想苦闷的投影,成了一次大战冲击波之下资本主义精神危机达到顶点的写照。”他认为这正体现了二十年代西方“迷惘的一代”的思想特征。汤永宽也认为《荒原》向读者揭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主题:“诗人作为先知者在本世纪二十年代第一个向世界宣告:西方精神文明已濒于枯竭。”(《荒原》译序)

但是裘小龙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艾略特并不把‘荒原’视作历史上某一个特定的时刻,或仅仅看作二十世纪西方的境遇。整首诗是想表现一种带普遍性、永恒性的景象,也是一种对历史的透视。这样,二十世纪的信仰和迷惘,文明和破坏、死亡和生命、爱情和性欲等种种形式与过去的种种形式都是有关系的——既是持续的,又是遭批判的关系。”

总的来说,研究者大多采用社会历史视角阐释《荒原》的思想主题,这同英美文学界是基本一致的。但艾略特本人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荒原》“仅仅是个人对生活发出的毫无意义的牢骚,仅仅是一曲有节奏的怨诉而已”,所以近年来也有评论从艾略特的个人经历和精神状况出发,认为这首诗表现了“艾略特内心深处的荒原”。

结构问题是《荒原》研究的一个重点。艾略特在诗中广征博引,时空随意跳跃,前后诗句往往各不相属,所以最初有人批评该诗缺乏严谨统一的结构,但另一种观点很快占据了主导地位。根据艾略特的题解,《荒原》的题意和结构框架借鉴了杰西·韦斯顿的《从祭仪到传奇》和詹姆斯·弗雷泽的人类学专著《金枝》中寻找圣杯的传说以及地中海地区祈求丰产的神话,研究者普遍认为,这两个神话传说组成了《荒原》的骨干结构。昂智慧在《结构与神话》一文中指出,“神话原型以其强烈的历史暗示力构成了一个半隐形的结构参照框架”,《荒原》的人物、意象和循环论思想经过神话方式的置换变形,从各自的角度结构了全诗,形成了一个以神话原型为中心的结构参照框架。

李迎丰从结构主义的视角考察作品时进一步指出:“《荒原》用神话框架将意象碎片连缀成一个整体,这是外在的结构网络。内在地整个诗篇隐喻式地描画出一个类似‘地狱’的意象,它是荒原诸意象的集合,或称作意象系统。”“《荒原》文本的整体性更见于它是由一组组的二元对立项组合而成。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场景的搭配,基本意象的选择,以及贯通全诗的抽象概念,均体现出两极相接、互相转换的规律,体现了结构主义特征的第二个要素:转换的法则。”

也有学者运用后现代理论来分析这部作品。在《〈荒原〉的复调性》中,张德明提出,《荒原》是用他者话语片断精心构筑起来的诗歌文本。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作为诗歌整体框架的他者话语,整首诗的框架建立在宇宙四季循环和文明有机体生长凋落的模式基础之上,这种模式具有明显的未完成性。其二,作为诗歌文本内容的他者话语,以文本片断的形式出现,对这些文学片断的模仿、引用和讽刺形成了整个诗歌的双声语。

象征主义表现手法的运用是《荒原》最显著的艺术特色。艾略特主张以“客观对应物”来搭起诗人与读者之间相互交流的桥梁,反对直露地表达思想感情。诗中征引和涉及古今大量的神话传说、民间歌谣、诗歌、戏剧、小说、经文、回忆录以及各种论著,共计6种语言、35个作家、56部作品之多,形成一整套复杂的象征语言,把所要表现的情绪和思想完全附丽于这套象征语言所提供的各种意象上。“诗人所有的思想全部披上了形象的彩色外衣。失去宗教信仰的欧洲成了‘荒原’;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的关系成了‘对弈’;无节制的情欲成了燃烧的‘火’;全知全能的上帝成了‘雷霆’;社会的丑恶和腐败成了‘尸首’;‘水’既象征活泼的生命,又象征着汹涌的情欲……”当然,对意象的理解并无定论,读者可以各抒己见,这也正体现了艾略特“非个人化”的诗歌理论。

除了象征主义,《荒原》还运用了其他艺术手法。“从《荒原》的内容看,现实主义文学的主题占有相当的比重:工业化的城市及其所带来的后果,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及其对普通市民思想生活的影响,大都市的琐碎生活等等现代题材。”但另一种观点认为,作品中大量生活细节的描写属于自然主义。自然主义把人看作生物学意义上的人,即只有情欲、不知其他,艾略特也是如此,他在附注中说,《荒原》里“所有的女人,只是一个女人”,男人也一样,都是只有情欲本能的人。自然主义主张对病态事物进行细致的描绘,而诗中许多细节是具有病态、畸形意味的。



参考材料



1. 赵毅衡:《〈荒原〉解》,载《外国诗》,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

2. 郑敏:《从〈荒原〉看艾略特的诗艺》,《外国文学研究》,1984年第3期。

3. 方克强等:《试论〈荒原〉的艺术特色》,《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81年第3期。

4. 昂智慧:《结构与神话》,《安徽师范大学学报》,1991年第4期。

5. 张德明:《〈荒原〉的复调性》,《当代外国文学》,1999年第4期。

6. 李迎丰:《艾略特:从象征到结构》,《外国文学研究》,1998年第3期 。

7. 张剑:《T·S艾略特内心深处的荒原》,《当代外国文学》,1996年第2期。

发布于 2021-06-24 02:29




原作:


The Waste Land


BY T. S. ELIOT



‘Nam Sibyllam quidem Cumis ego ipse oculis meis vidi in ampulla pendere, et cum illi pueri dicerent: Σίβυλλα τί θέλεις; respondebat illa: άποθανεîν θέλω.’


For Ezra Pound

il miglior fabbro.


I. The Burial of the Dead


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breeding

Lilacs out of the dead land, mixing

Memory and desire, stirring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

Winter kept us warm, covering

Earth in forgetful snow, feeding

A little life with dried tubers.

Summer surprised us, coming over the Starnbergersee

With a shower of rain; we stopped in the colonnade,

And went on in sunlight, into the Hofgarten,

And drank coffee, and talked for an hour.

Bin gar keine Russin, stamm’ aus Litauen, echt deutsch.

And when we were children, staying at the archduke’s,

My cousin’s, he took me out on a sled,

And I was frightened. He said, Marie,

Marie, hold on tight. And down we went.

In the mountains, there you feel free.

I read, much of the night, and go south in the winter.


What are the roots that clutch, what branches grow

Out of this stony rubbish? Son of man,

You cannot say, or guess, for you know only

A heap of broken images, where the sun beats,

And the dead tree gives no shelter, the cricket no relief,

And the dry stone no sound of water. Only

There is shadow under this red rock,

(Come in under the shadow of this red rock),

And I will show you something different from either

Your shadow at morning striding behind you

Or your shadow at evening rising to meet you;

I will show you fear in a handful of dust.

Frisch weht der Wind

Der Heimat zu

Mein Irisch Kind,

Wo weilest du?

'You gave me hyacinths first a year ago;

'They called me the hyacinth girl.'

—Yet when we came back, late, from the Hyacinth garden,

Your arms full, and your hair wet, I could not

Speak, and my eyes failed, I was neither

Living nor dead, and I knew nothing,

Looking into the heart of light, the silence.

Oed’ und leer das Meer.


Madame Sosostris, famous clairvoyante,

Had a bad cold, nevertheless

Is known to be the wisest woman in Europe,

With a wicked pack of cards. Here, said she,

Is your card, the drowned Phoenician Sailor,

(Those are pearls that were his eyes. Look!)

Here is Belladonna, the Lady of the Rocks,

The lady of situations.

Here is the man with three staves, and here the Wheel,

And here is the one-eyed merchant, and this card,

Which is blank, is something he carries on his back,

Which I am forbidden to see. I do not find

The Hanged Man. Fear death by water.

I see crowds of people, walking round in a ring.

Thank you. If you see dear Mrs. Equitone,

Tell her I bring the horoscope myself:

One must be so careful these days.


Unreal City,

Under the brown fog of a winter dawn,

A crowd flowed over London Bridge, so many,

I had not thought death had undone so many.

Sighs, short and infrequent, were exhaled,

And each man fixed his eyes before his feet.

Flowed up the hill and down King William Street,

To where Saint Mary Woolnoth kept the hours

With a dead sound on the final stroke of nine.

There I saw one I knew, and stopped him, crying: 'Stetson!

'You who were with me in the ships at Mylae!

'That corpse you planted last year in your garden,

'Has it begun to sprout? Will it bloom this year?

'Or has the sudden frost disturbed its bed?

'Oh keep the Dog far hence, that’s friend to men,

'Or with his nails he’ll dig it up again!

'You! hypocrite lecteur!—mon semblable,—mon frère!”





II. A Game of Chess


The Chair she sat in, like a burnished throne,

Glowed on the marble, where the glass

Held up by standards wrought with fruited vines

From which a golden Cupidon peeped out

(Another hid his eyes behind his wing)

Doubled the flames of sevenbranched candelabra

Reflecting light upon the table as

The glitter of her jewels rose to meet it,

From satin cases poured in rich profusion;

In vials of ivory and coloured glass

Unstoppered, lurked her strange synthetic perfumes,

Unguent, powdered, or liquid—troubled, confused

And drowned the sense in odours; stirred by the air

That freshened from the window, these ascended

In fattening the prolonged candle-flames,

Flung their smoke into the laquearia,

Stirring the pattern on the coffered ceiling.

Huge sea-wood fed with copper

Burned green and orange, framed by the coloured stone,

In which sad light a carvéd dolphin swam.

Above the antique mantel was displayed

As though a window gave upon the sylvan scene

The change of Philomel, by the barbarous king

So rudely forced; yet there the nightingale

Filled all the desert with inviolable voice

And still she cried, and still the world pursues,

'Jug Jug' to dirty ears.

And other withered stumps of time

Were told upon the walls; staring forms

Leaned out, leaning, hushing the room enclosed.

Footsteps shuffled on the stair.

Under the firelight, under the brush, her hair

Spread out in fiery points

Glowed into words, then would be savagely still.


'My nerves are bad tonight. Yes, bad. Stay with me.

Speak to me. Why do you never speak. Speak.

What are you thinking of? What thinking? What?

I never know what you are thinking. Think.'


I think we are in rats’ alley

Where the dead men lost their bones.


'What is that noise?'

The wind under the door.

'What is that noise now? What is the wind doing?'

Nothing again nothing.

'Do

'You know nothing? Do you see nothing? Do you remember

'Nothing?'


I remember

Those are pearls that were his eyes.

'Are you alive, or not? Is there nothing in your head?'

But


O O O O that Shakespeherian Rag—

It’s so elegant

So intelligent

'What shall I do now? What shall I do?'

'I shall rush out as I am, and walk the street

'With my hair down, so. What shall we do tomorrow?

'What shall we ever do?'

The hot water at ten.

And if it rains, a closed car at four.

And we shall play a game of chess,

Pressing lidless eyes and waiting for a knock upon the door.


When Lil’s husband got demobbed, I said—

I didn’t mince my words, I said to her myself,

HURRY UP PLEASE ITS TIME

Now Albert’s coming back, make yourself a bit smart.

He’ll want to know what you done with that money he gave you

To get yourself some teeth. He did, I was there.

You have them all out, Lil, and get a nice set,

He said, I swear, I can’t bear to look at you.

And no more can’t I, I said, and think of poor Albert,

He’s been in the army four years, he wants a good time,

And if you don’t give it him, there’s others will, I said.

Oh is there, she said. Something o’ that, I said.

Then I’ll know who to thank, she said, and give me a straight look.

HURRY UP PLEASE ITS TIME

If you don’t like it you can get on with it, I said.

Others can pick and choose if you can’t.

But if Albert makes off, it won’t be for lack of telling.

You ought to be ashamed, I said, to look so antique.

(And her only thirty-one.)

I can’t help it, she said, pulling a long face,

It’s them pills I took, to bring it off, she said.

(She’s had five already, and nearly died of young George.)

The chemist said it would be all right, but I’ve never been the same.

You are a proper fool, I said.

Well, if Albert won’t leave you alone, there it is, I said,

What you get married for if you don’t want children?

HURRY UP PLEASE ITS TIME

Well, that Sunday Albert was home, they had a hot gammon,

And they asked me in to dinner, to get the beauty of it hot—

HURRY UP PLEASE ITS TIME

HURRY UP PLEASE ITS TIME

Goonight Bill. Goonight Lou. Goonight May. Goonight.

Ta ta. Goonight. Goonight.

Good night, ladies, good night, sweet ladies, good night, good night.





III. The Fire Sermon


The river’s tent is broken: the last fingers of leaf

Clutch and sink into the wet bank. The wind

Crosses the brown land, unheard. The nymphs are departed.

Sweet Thames, run softly, till I end my song.

The river bears no empty bottles, sandwich papers,

Silk handkerchiefs, cardboard boxes, cigarette ends

Or other testimony of summer nights. The nymphs are departed.

And their friends, the loitering heirs of City directors;

Departed, have left no addresses.

By the waters of Leman I sat down and wept . . .

Sweet Thames, run softly till I end my song,

Sweet Thames, run softly, for I speak not loud or long.

But at my back in a cold blast I hear

The rattle of the bones, and chuckle spread from ear to ear.


A rat crept softly through the vegetation

Dragging its slimy belly on the bank

While I was fishing in the dull canal

On a winter evening round behind the gashouse

Musing upon the king my brother’s wreck

And on the king my father’s death before him.

White bodies naked on the low damp ground

And bones cast in a little low dry garret,

Rattled by the rat’s foot only, year to year.

But at my back from time to time I hear

The sound of horns and motors, which shall bring

Sweeney to Mrs. Porter in the spring.

O the moon shone bright on Mrs. Porter

And on her daughter

They wash their feet in soda water

Et O ces voix d’enfants, chantant dans la coupole!


Twit twit twit

Jug jug jug jug jug jug

So rudely forc’d.

Tereu


Unreal City

Under the brown fog of a winter noon

Mr. Eugenides, the Smyrna merchant

Unshaven, with a pocket full of currants

C.i.f. London: documents at sight,

Asked me in demotic French

To luncheon at the Cannon Street Hotel

Followed by a weekend at the Metropole.


At the violet hour, when the eyes and back

Turn upward from the desk, when the human engine waits

Like a taxi throbbing waiting,

I Tiresias, though blind, throbbing between two lives,

Old man with wrinkled female breasts, can see

At the violet hour, the evening hour that strives

Homeward, and brings the sailor home from sea,

The typist home at teatime, clears her breakfast, lights

Her stove, and lays out food in tins.

Out of the window perilously spread

Her drying combinations touched by the sun’s last rays,

On the divan are piled (at night her bed)

Stockings, slippers, camisoles, and stays.

I Tiresias, old man with wrinkled dugs

Perceived the scene, and foretold the rest—

I too awaited the expected guest.

He, the young man carbuncular, arrives,

A small house agent’s clerk, with one bold stare,

One of the low on whom assurance sits

As a silk hat on a Bradford millionaire.

The time is now propitious, as he guesses,

The meal is ended, she is bored and tired,

Endeavours to engage her in caresses

Which still are unreproved, if undesired.

Flushed and decided, he assaults at once;

Exploring hands encounter no defence;

His vanity requires no response,

And makes a welcome of indifference.

(And I Tiresias have foresuffered all

Enacted on this same divan or bed;

I who have sat by Thebes below the wall

And walked among the lowest of the dead.)

Bestows one final patronising kiss,

And gropes his way, finding the stairs unlit . . .


She turns and looks a moment in the glass,

Hardly aware of her departed lover;

Her brain allows one half-formed thought to pass:

'Well now that’s done: and I’m glad it’s over.'

When lovely woman stoops to folly and

Paces about her room again, alone,

She smooths her hair with automatic hand,

And puts a record on the gramophone.


'This music crept by me upon the waters'

And along the Strand, up Queen Victoria Street.

O City city, I can sometimes hear

Beside a public bar in Lower Thames Street,

The pleasant whining of a mandoline

And a clatter and a chatter from within

Where fishmen lounge at noon: where the walls

Of Magnus Martyr hold

Inexplicable splendour of Ionian white and gold.


The river sweats

Oil and tar

The barges drift

With the turning tide

Red sails

Wide

To leeward, swing on the heavy spar.

The barges wash

Drifting logs

Down Greenwich reach

Past the Isle of Dogs.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Elizabeth and Leicester

Beating oars

The stern was formed

A gilded shell

Red and gold

The brisk swell

Rippled both shores

Southwest wind

Carried down stream

The peal of bells

White towers

Weialala leia

Wallala leialala


'Trams and dusty trees.

Highbury bore me. Richmond and Kew

Undid me. By Richmond I raised my knees

Supine on the floor of a narrow canoe.'


'My feet are at Moorgate, and my heart

Under my feet. After the event

He wept. He promised a ‘new start.’

I made no comment. What should I resent?'


'On Margate Sands.

I can connect

Nothing with nothing.

The broken fingernails of dirty hands.

My people humble people who expect

Nothing.'

la la


To Carthage then I came


Burning burning burning burning

O Lord Thou pluckest me out

O Lord Thou pluckest


burning





IV. Death by Water


Phlebas the Phoenician, a fortnight dead,

Forgot the cry of gulls, and the deep sea swell

And the profit and loss.

A current under sea

Picked his bones in whispers. As he rose and fell

He passed the stages of his age and youth

Entering the whirlpool.

Gentile or Jew

O you who turn the wheel and look to windward,

Consider Phlebas, who was once handsome and tall as you.





V. What the Thunder Said


After the torchlight red on sweaty faces

After the frosty silence in the gardens

After the agony in stony places

The shouting and the crying

Prison and palace and reverberation

Of thunder of spring over distant mountains

He who was living is now dead

We who were living are now dying

With a little patience


Here is no water but only rock

Rock and no water and the sandy road

The road winding above among the mountains

Which are mountains of rock without water

If there were water we should stop and drink

Amongst the rock one cannot stop or think

Sweat is dry and feet are in the sand

If there were only water amongst the rock

Dead mountain mouth of carious teeth that cannot spit

Here one can neither stand nor lie nor sit

There is not even silence in the mountains

But dry sterile thunder without rain

There is not even solitude in the mountains

But red sullen faces sneer and snarl

From doors of mudcracked houses

If there were water

And no rock

If there were rock

And also water

And water

A spring

A pool among the rock

If there were the sound of water only

Not the cicada

And dry grass singing

But sound of water over a rock

Where the hermit-thrush sings in the pine trees

Drip drop drip drop drop drop drop

But there is no water


Who is the third who walks always beside you?

When I count, there are only you and I together

But when I look ahead up the white road

There is always another one walking beside you

Gliding wrapt in a brown mantle, hooded

I do not know whether a man or a woman

—But who is that on the other side of you?


What is that sound high in the air

Murmur of maternal lamentation

Who are those hooded hordes swarming

Over endless plains, stumbling in cracked earth

Ringed by the flat horizon only

What is the city over the mountains

Cracks and reforms and bursts in the violet air

Falling towers

Jerusalem Athens Alexandria

Vienna London

Unreal


A woman drew her long black hair out tight

And fiddled whisper music on those strings

And bats with baby faces in the violet light

Whistled, and beat their wings

And crawled head downward down a blackened wall

And upside down in air were towers

Tolling reminiscent bells, that kept the hours

And voices singing out of empty cisterns and exhausted wells.


In this decayed hole among the mountains

In the faint moonlight, the grass is singing

Over the tumbled graves, about the chapel

There is the empty chapel, only the wind’s home.

It has no windows, and the door swings,

Dry bones can harm no one.

Only a cock stood on the rooftree

Co co rico co co rico

In a flash of lightning. Then a damp gust

Bringing rain


Ganga was sunken, and the limp leaves

Waited for rain, while the black clouds

Gathered far distant, over Himavant.

The jungle crouched, humped in silence.

Then spoke the thunder

DA

Datta: what have we given?

My friend, blood shaking my heart

The awful daring of a moment’s surrender

Which an age of prudence can never retract

By this, and this only, we have existed

Which is not to be found in our obituaries

Or in memories draped by the beneficent spider

Or under seals broken by the lean solicitor

In our empty rooms

DA

Dayadhvam: I have heard the key

Turn in the door once and turn once only

We think of the key, each in his prison

Thinking of the key, each confirms a prison

Only at nightfall, aethereal rumours

Revive for a moment a broken Coriolanus

DA

Damyata: The boat responded

Gaily, to the hand expert with sail and oar

The sea was calm, your heart would have responded

Gaily, when invited, beating obedient

To controlling hands


I sat upon the shore

Fishing, with the arid plain behind me

Shall I at least set my lands in order?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Poi s’ascose nel foco che gli affina

Quando fiam uti chelidon—O swallow swallow

Le Prince d’Aquitaine à la tour abolie

These fragments I have shored against my ruins

Why then Ile fit you. Hieronymo’s mad againe.

Datta. Dayadhvam. Damyata.

Shantih shantih shantih





T. S. Eliot, "The Waste Land" from Collected Poems: 1909-1962.



附:
《荒原》六种中译本比较
2019-05-30 11:14

《荒原》六种中译本比较

傅浩

艾略特的名诗 The Waste Land 的中文译本,笔者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有六种,题目均译为《荒原》。

译本一:赵萝蕤译,载《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上),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此译本1937年初版);

译本二:裘小龙译,载《外国诗》,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年9月;

译本三:赵毅衡译,载《美国现代诗选》,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年5月;

译本四:查良铮译,载《英国现代诗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5月(此译本完成于70年代后期);

译本五:汤永宽译,载《情歌•荒原•四重奏》,上海译文出版社,1994年3月;

译本六:叶维廉译,载《诺贝尔文学奖全集》第24册,台湾远景出版事业公司,1983年(此译本完成于1981年,但较晚见于大陆)。

此诗在西方曾经具有划时代的影响,而在我国,仅从译本的数量上来看,影响亦应不小。但在质量上,应该说还不无可指摘之处。此诗并不算太难译,六种译本各有千秋,妙处不必赘言。本文仅拟着重于其中个别较明显的可疑或不足之处,以期为后来的新译提供可资完善的参考。以下就比照原文来看诸译本较明显的差异之处:

01

题记:其中 ampulla一词

译本一:在正文中保留原文,在注解中译为“笼子”。

译本二:“瓶子”。

译本三:“瓶”。

译本四:“笼子”。

译本五:“笼子”。

译本六:在正文中保留原文,在注解中译为“笼”。

此拉丁文词原义是“瓶”、“罐”、“坛”,并无“笼子”之义。且英文编者注亦译为 bottle 或 jar。不知译本一、四、五、六是否另有所本。

02

献辞:il miglior fabbro。

译本一:“最卓越的匠人”。

译本二:“最卓越的匠人”。

译本三:“最杰出的艺人”。

译本四:“更卓越的巧匠”。

译本五:“高明的匠师”。

译本六:“更完美的匠人”。

在意大利文里,miglior 是buono 的比较级形式,英文编者注将以上短语译为“The better craftsman”。盖因庞德曾帮助艾略特修改此诗,故而后者认为前者“更高明”。译本四、六得之,但译本四中的“巧”字似嫌多余。



Santorini丨Konstantinos Maleas丨c.1928

03

第31—34行:Frisch weht der Wind/Der Heimat zu./Mein IrischKind,/Wo weilest du?

译本一:“风吹着很轻快,/吹送我回家走,/爱尔兰的小孩,/你在哪里逗留?”

译本二:“风儿吹得轻快,/将我吹回家园,/我的爱尔兰小孩,/你为什么还留恋?”

译本三:“清凉的风啊,/吹我回家乡,/我的爱尔兰姑娘/你留连在何方?”

译本四:“风儿吹得清爽,/吹向我的家乡,/我的爱尔兰孩子,/如今你在何方?”

译本五:“微风乍起/吹向我的祖国,/我的爱尔兰孩子,/你在哪儿等我?”

译本六:“啊这阵风多么清畅/向着家乡吹去/我的爱尔兰的儿郎/你向那里停住?”

此歌出自瓦格纳的歌剧《特利斯坦与绮索尔德》,是特利斯坦和绮索尔德乘船离开爱尔兰之时——水手所唱的情歌。故这里只是风吹向爱尔兰,而“我”并不一定被风吹回。译本四、五、六正,一、二、三误。又 Kind 一词盖对歌者所恋少女的昵称,若直译为“小孩”或“孩子”,在中文里易被误解为“子女”之义。译本三译成“姑娘”,庶几近之;而译本六译为“儿郎”,则大谬矣。何不译成“女孩”?

04

第37—41行:——Yet when we came back,late,from the Hyacinthgarden,/Your arms full,and your hair wet, I could not/Speak,and my eyes failed, I was neither/ Living nor dead, and I knew nothing,/ Lo-oking into the heart of light, the silence.

译本一:“——可是等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的园里来,/你的臂膊抱满,你的头发湿漉,我说不出/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

译本二:“——可是当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花园而归,/你的臂膊抱得满满,你的头发湿透,我不能/说话,我的眼睛也不行,我/神魂颠倒,一无所知,注视着光明的中心,一片寂静。

译本三:“——可是当我们从玉簪花园晚归,/你满抱着花,头发沾湿,我却口舌/难言,两眼模糊,不死/也不活,一无所知,/窥看着光芒中心那一片寂静。”

译本四:“——可是当我们从风信子园走回,天晚了,/你的两臂抱满,你的头发是湿的,/我说不出话来,两眼看不见,我/不生也不死,什么都不知道,/看进光的中心,那一片沉寂。”

译本五:“可是等咱们从风信子花园回家,时间已晚,/你双臂满抱,你的头发都湿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睛也看不清了,我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茫然谛视那光芒的心,一片寂静。”

译本六:“——然而当我们从风信子园回来,晚了,/你抱了满臂,头发湿润,我不能/说话,我的眼睛看不见,我既非活着/亦非死去,我一无所知,/望入光之深心,那静默。”

译本一在句式和标点上追随原文亦步亦趋,故语气亦逼似之,只是“我既不是/活的,也未曾死”一语若改成“我半死/不活”,效果似更好些。译本二“神魂颠倒”是误译。译本三“晚归”、“口舌难言”、“一无所知”等措辞都嫌不够口语化,且句读与原文语气不合,如“晚归”和“那一片寂静”之前缺少应有的停顿。译本四较流畅,但较译本一稍逊,“不生也不死”不自然。译本五“茫然谛视那光芒的心”,大谬。此处heart 一词义为“中心”(centre),而非“心脏”。“茫然”也属多余。译本六无大错,只是“深心”一词略微欠妥。



Three Egyptian Women丨Konstantinos Maleas丨c.1911

05

第43—46行:Madame Sosostris, famous clairvoyante,/Had a badcold, neverthless/ Is known to be the wisest woman in Europe,/ With a wicked pack of cards.

译本一:“马丹梭梭屈里士,著名的相士,/患了重感冒,可仍然是/欧罗巴知名的最有智慧的女人,/带着一套恶毒的纸牌。”

译本二:“梭斯脱里斯夫人,著名的千里眼,/害着重伤风,依然/是欧洲人所共知的最聪明的女子,/携带一副邪恶的纸牌。”

译本三:“索索特利斯太太,出名的相士/伤风挺厉害,然而却是/全欧洲最睿智的女人,/有一副绝妙的纸牌。”

译本四:“索索斯垂丝夫人,著名的相命家,/患了重感冒,但仍然是/欧洲公认的最有智慧的女人,/她有一副鬼精灵的纸牌。”

译本五:“索梭斯特里斯太太,著名的千里眼,/患了重感冒,可她仍然是/人所熟知的欧洲最聪明的女人,/她有一副邪恶的纸牌。”

译本六:“索索斯特斯夫人,著名的千里眼,/也患了重伤风,可是啊/她仍被称为全欧洲最有智慧的女人,/带着一副邪恶的纸牌。”

此处 clairvoyante 是指具有超自然的遥视或预测能力的女人,似应译为“术士”或“女巫”甚至“天眼通”;“相士”、“相命家”和“千里眼”则均不够准确。wicked一词亦有 excellent之义,译本三作“绝妙”、译本四作“鬼精灵”,都不算错,但此词在这里亦不失其原义“邪恶”或“恶毒”。

06

第80—84行: Unreal City,/ Under the brown fog of a winter dawn,A crowd flowed over London Bridge,so many,/ I had not thought death had undone so many.

译本一:“并无实体的城,/在冬日破晓时的黄雾下,/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数是那么多,/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

译本二:“飘渺的城,/在冬天早晨的棕色雾下/一群人流过伦敦桥,这么多人,/我没想到死亡毁了这么多人。”

译本三:“虚幻的城市/冬晨的棕色烟雾下/人群涌过伦敦桥,那么多人,/我想不到死神毁了那么多人。”

译本四:“不真实的城,/在冬天早晨棕黄的雾下,/一群人流过伦敦桥,呵,这么多/我没有想到死亡毁灭了这么多。”

译本五:“虚幻的城市,/在冬天早晨的棕色浓雾下,/人群流过伦敦桥,那么多人,/我没有想到死神竟报销了那么多人。”

译本六:“不真实的城市,/在一个冬天清晓黄褐色的浓雾下,/一群人涌过了伦敦大桥,这么多,/我从不曾想到死亡尚未处置这么多。”

undone一词,译本六译为“尚未处置”,是严重的误译。其他诸本均无误。参看艾略特原注可知,这里所写的人群有如波德莱尔笔下的鬼魂。

07

第78—82行:Where the glass/…Double the flames of sevenbranched candelabra…。

译本一:“有一面镜子,/……使七枝光烛台的火焰加高一倍,……”

译本二:“那里的镜子/……使七叉烛台之焰加倍发亮……

译本三:“镜子使七枝烛架倍添光焰,……”

译本四:“有一面镜子/……把七支蜡的烛台的火焰/加倍反射到桌上;”

译本五:“明镜把七枝灯座吊灯的烛光反照得加倍明亮,”

译本六:“这面镜把七柱烛台的火焰变成双重……”

根据常识,镜子只能反映烛火,使之“变成双重”,却并不能使之“加高一倍”、“加倍发亮”、“倍添光焰”或“加倍明亮”。何况下文还有Reflecting light upon the table (把烛光反射到桌上)。镜子的作用一是在镜中映照出烛火的影象,一是把烛光反射到某个方向,仅此而已。



Landscape - Messolonghi Lagoon丨Konstantinos Maleas

08

第94—96行: Huge sea-wood fed with copper/Burned green and orange, framed by the coloured stone,/ In which sad light a carved dolphin swam.

译本一:“大片海水浸过的木料洒上铜粉/青青黄黄地亮着,四周镶着五彩石上,有雕刻着的海豚在愁惨的光中游泳。”

译本二:“嵌着黄铜的,海水浸过的巨大木炉架中/烧得碧绿橘黄,四周框着彩色的石,/这片惨淡的光里游着一条雕刻的海豚。”

译本三:“海水浸过的柴,撒着铜粉,闪出绿色橙色的光,而在惨戚的光里/彩色石框中游着雕刻的海豚。”

译本四:“巨大的木器镶满了黄铜/闪着青绿和橘黄,有彩石围着,/在幽光里游着一只浮雕的海豚。”

译本五:“巨大的铜制的海洋树林/锻烧成翠绿和桔红色,镶嵌着彩色宝石,/一个镂刻的海豚在林间阴翳的光线下翻腾嬉水。”

译本六:“巨大的沉香木用铜皿供奉着/烧得又橙又绿,四周有彩石围住,/映出一阵凄光,中有雕制的海豚游泳。”

这几行问题较多,多半出在对原文的理解上。sea-wood可能是“海水浸过的木料”,而不是“沉香木”,更不是“海洋树林”,只因含有钠盐和其它矿物质,故能“烧得又橙又绿”。fed with copper 应是用铜器向炉中送燃料,而不是“用铜皿供奉着”,更不是“撒着铜粉”或“镶满了黄铜”什么的。the coloured stone只是用来砌壁炉框的,充其量是某种大理石之类,绝不会是什么“彩色宝石”。何以知道这几行是描写壁炉的呢?因为紧接下来的一行就笔触上移,写到了the antique mantel(古老的壁炉台)。

09

第110行:……then would be savagely still.

译本一:“……然后又转而为野蛮的沉寂。”

译本二:“然后是残忍的沉默。”

译本三:“又变成野蛮的沉静。”

译本四:“以后又猛地沉寂。”

译本五:“接着又将是一片死寂。”

译本六:“那样会更加狂蛮。”

除译本六纯属误译外(盖误解了savagely still二词的词性),其余诸本基本不错,其中译本四似更接近原义。

10

第128行:OOOO that Shakespeherian Rag——

译本一:“噢噢噢噢这莎士比希亚式的爵士音乐——”

译本二:“噢噢噢噢那莎士比亚式的破烂——”

译本三:“哦哦哦哦这莎士比希亚式的爵士乐”

译本四:“呵呵呵呵那莎士比希亚小调——”

译本五:“哦哦哦哦这种莎士比亚式的‘拉格’——”

译本六:“噢噢噢噢那莎士比尔亚的爵士乐——”

Rag为ragtime之简写,可说是爵士乐的前身。此词又有一义为“欢闹”,“莎士比亚式的欢闹”是1912年英国一首流行歌曲的题目。译本二的“破烂”显然太离谱了。



Turkish Harbour丨Konstantinos Maleas

11

第135——138行:The hot water at ten./And if it rains,a closed car at four./… Pressing lidless eyes and waiting for a knockupon the door.

译本一:“十点钟供开水。/如果下雨,四点钟来挂不进雨的汽车。/……按住不知安息的眼睛,等着那一下敲门的声音。”

译本二:“十点钟供应热水。/如果下雨,四点钟一辆雨透不进的汽车。/……按着没有眼皮的眼睛,等待那一下敲门的声音。”

译本三:“上午十点来热水。/要是下雨,四点钟来辆有篷的汽车。/……按着没眼皮的眼睛,等着敲门声。”

译本四:“十点钟要热水。/若是下雨,四点钟要带篷的车。/……揉了难合的眼,等着叩门的一声。”

译本五:“热水十点钟供应。/如果下雨,四点钟来一辆轿式马车。/……一面睁大着永远醒着的眼睛等待那一下敲门声。”

译本六:“十点钟的热水/而有雨的时候,四点钟一部关紧的汽车。/……勉强撑起眼盖,等待敲门的声音。”

hot water 是“热水”,不是“开水”。closed car是相对于open car(敞篷车)而言的,译本三、四所译是。译本一、二是解释性的曲译;译本六太过直译;都不够准确。译本五则属误译。至于lidless eyes,据OED解释,是everwatchful eyes 之义,即“不眠的”或“注视的”。译本二、三失之于按字面直译;其余诸本用词也稍欠准确。

12

第153—154行:If you don''t like it you can get on with it,I said ,/Others can pick and choose if you can''t

译本一:“你不愿意,那就听便吧,我说,/你没有可挑的,人家还能挑挑拣拣的呢。”

译本二:“你不喜欢,你总能凑合过吧,我说。/其他的人还能挑挑拣拣你可不能。”

译本三:“你不乐意,可以就这么混下去,我说。/别人能挑挑拣拣,你可不行。”

译本四:“你不爱这种事也得顺着点,我说。/要是你不能,别人会来接你哩。”

译本五:“要是你不喜欢那样,你不妨将就着那么干嘛,我说。/别人可是能挑三拣四的,要是你做不到的话。”

译本六:“你不依他的话,那就算了,我说。/别人会抽中他选上他假如你不能够。”

前一句义为“即使你不喜欢,你还是能过下去的。”译本二、三、四、五大致不错;一、六不对。后一句义为“如果说你无法挑选的话,别人倒是可以(来挑选他)的”。

译本一、五、六较接近原义。

13

第158行:You ought to be ashamed, Isaid, to look so antique.

译本一:“你真不害臊,我说,看上去这么老相。”

译本二:“你真该害羞,我说,显得这么苍老。”

译本三:“你看上去这么老,我说,真不害臊。”

译本四:“你也不害臊,我说,弄得这么老相。”

译本五:“你应该感到害臊,我说,你看上去多像个老古董。”

译本六:“你应该惭愧的,我说,看看你多么古老。”

antique 按说译作“老古董”,若仅取其“老旧”之义的话,倒是十分贴切,但是“老古董”在中文里往往还有“守旧”、“古板”的含义,故不如“老相”为佳。“古老”则显得不伦不类。

14

第180行:(She''s had five already,and nearly died of young George. )

译本一:“(她已经有了五个。小乔治差点送了她的命。)”

译本二:“(她已有了五次,几乎死于小乔治。)”

译本三:“(她已经有过五次,差点死在小乔治手里)”

译本四:“(她已生了五个,小乔治几乎送了她的命。)”

译本五:“(她已经有了五个,生小乔治几乎要了她的命。)”

译本六:“(她已经有了九个,几乎因为最小的乔治难产死去。)”

此句译本五、六表达清楚(译本六中的“九个”应是笔误);其余诸本容易引起误解。

15

第163—164行:Well,if Albert won''t leave you alone,there it is. I said,/What you get married for if you don''t want children?

译本一:“得了,埃尔伯特总是缠着你,结果就是如此,我说,不要孩子你干吗结婚?”

译本二:“不过,要是阿伯特不让你一个人过,——而现在结果就是这样,我说,/要是你不要孩子,你干吗结婚?”

译本三:“好吧,要是阿尔伯特不放过你,这事又会来/你不想要孩子又何必结婚?”

译本四:“要是艾伯特不肯罢休,那怎么办,我说。/你不想生孩子又何必结婚?”

译本五:“呃,要是阿尔伯特不让你安生,还会有孩子,我说,/你不想有孩子,那你结婚为什么来着?”

译本六:“那,倘若阿卜离开你,你不会再有,我说,/你不要孩子又为什么结婚呢?”

There it is 一语,据OED解释,是etpressing resignation to an unpleasant fact的习语。似可译为“就这么回事”或“就只好如此”。整句应译为:“好了,要是艾尔伯特不肯放过你,就是这么回事儿”。译本一较为正确。



Methana丨Konstantinos Maleas丨c.1918 - c.1920

16

第167行:And they asked me in to dinner,to get the beauty of it hot——

译本一:“他们叫我去吃饭,叫我乘热吃——”

译本二:“他们请我吃晚饭,趁热吃它味儿最好——”

译本三:“还叫我去吃饭,趁那热劲儿——”

译本四:“他们请我吃饭,要我乘热吃那鲜味——”

译本五:“他们邀我去吃饭,趁新鲜品尝一下熏腿的美味——”

译本六:“留我吃饭,趁热吃才好吃——。”

此行中的副词in,所有译本都没有表达出来。至于很传神的beauty一词,只有译本四、五译得巧妙,但后者把hot 又错译成了“新鲜”。

17

第171行:Ta ta.Goodnight.Goodnight.

译本一:“再见。明儿见,明儿见。”

译本二:“嗒嗒。明天见。明天见。”

译本三:“回见。明儿见,明儿见。”

译本四:“再见。晚安。晚安。”

译本五:“谢谢,谢谢。再见。再见。”

译本六:“拜拜。懒安。懒安。”

此处Ta ta 是一个词,据OED,又作 ta-ta或tata,在儿语和俚语中相当于Goodbye 。单独一个 ta 则义为Thank you ,但如果是这个意思,两个ta之间应有逗号才是。至于 Goodnight,是晚上分手时道别用语,译本四作“晚安”较妥,因为它不必等于See you tomorrow(明天见);不过,译本六为“懒安”却是闻所未闻。

18

第231—234行:He,the young man carbuncular,arrives,/A small house agent''s clerk,with one bold stare,/One of the low on whom assurance sits/As a silk hat on a Bradford millionaire.

译本一:“他,那长疙瘩的青年到了,/一家小公司的职员,一双色胆包天的眼,/一个下流家伙,蛮有把握,/正象一顶绸帽扣在一个布雷德福的百万富翁头上。”

译本二:“他,一个满脸疙瘩的青年人来了。/一家小店代办的伙计,/大胆地直瞪眼,/下等人里的一个人,信心在他的身上,就象一顶丝帽在布雷福德的百万富翁的头上。”

译本三:“那满脸粉刺的青年人来了,房产公司的小职员,眼光却十分大胆,/一个下流角色,心里装着自信,/就象丝绒帽子戴在布拉德福百万富翁的头上。”

译本四:“他来了,那满脸酒刺的年青人,/小代理店的办事员,一种大胆的眼神,/自得的神气罩着这种下层人,/好象丝绒帽戴在勃莱弗暴发户的头上。”

译本五:“他,满脸粉刺的年轻人来了,/小房地产经纪人的办事员,一副大胆盯视的目光,/那份自信搁在一个地位低微的人身上/活像一个布雷德福的百万富翁戴了顶大礼帽。”

译本六:“他,一脸红玉的青年人抵达了,/一间小代理商的职员,一只大胆的眼/一只下流,他信心十足一如/丝绒帽之在百利福富翁的头上。”

这几行中,形容词carbuncular 的名词形式是carbuncle ,它有两个意思,一是指红玉或红宝石,乃一种矿物,另一是指人脸上长的痤疮(俗称粉刺)之类的疙瘩。不幸的是,译本六竟然选择了前一种词义,实在令人费解。house agent 一语中的house 不应被忽略,这两个词连起来义为“房产代理商”。只有译本三、五译对了(严格地说,前者仍不很准确)。最后一个由定、状语从句修饰的名词短语,译本二、四、五算是把其中的关系理清了。顺便提一句,此句以下二十余行原诗都以较严格的形式押韵,而除译本一押了一些偶然韵外,其余所有译本都未押韵。



House at Santorini丨Konstantinos Maleas

19

第241—242行:His vanity requires no respones,/And makes awelcome of indifference.

译本一:“他的虚荣心并不需要报答,/还欢迎这种漠然的神情。”

译本二:“他的虚荣不需要任何反应,/将无动于衷当作为热情欢迎。”

译本三:“他的自大使他不需要对方的响应,/他反而喜欢这种冷漠的态度。”

译本四:“他的虚荣心也不需要反应,/冷漠对他就等于是欢迎。”

译本五:“他的虚荣原不要求对方回答/却招来一种满不乎的欢迎。”

译本六:“她的虚荣并不需要任何反应,/对冷漠的态度他倒很欢迎。”

此处,makes… of义为to understand to be the meaning of,译本二、四译对了,不过前者的“热情”实属多余。

20

第322—327行:After the torchlight red on sweaty faces/After the frosty silence in the gardens/After the agony in stony places/The shouting and the crying/Prison and palace and reverberation/Of thunder of spring over distant mountains.

译本一:“火把把流汗的面庞照得通红以后/花园里是那寒霜般的沉寂以后/经过了岩石地带的悲痛以后/又是叫喊又是呼号/监狱宫殿和春雷的/回响在远山那边震荡”

译本二:“在火炬红红地照在流汗的脸上之后/在严霜的寂静降临在花园之后/在乱石丛生的地方的痛苦之后/又是叫喊,又是呼号/监狱,宫殿,春雷/在遥远的山麓上回响”

译本三:“曾有火炬照红流汗的脸/曾有果园里严霜冻出的宁静/曾有岩石之处的痛苦/而现在,是呼喊的号叫的/监狱和殿堂,是春雷/在遥远的山那边回荡”

译本四:“在汗湿的面孔被火把照亮后/在花园经过寒霜的死寂后/在岩石间的受难后/还有呐喊和哭号/监狱,宫殿和春雷在远山的回音振荡以后……”

译本五:“当火炬映红了一张张汗涔涔的脸/当花园里只留下一片寒霜般的寂寥/当受尽了人间冷酷无情的极度痛苦/尖利的喊声和哭号/牢狱和宫殿以及春天的雷霆/在遥远的群山之上回想之后……”

译本六:“在熊熊的火把照红过汗淋的脸孔以后/在花园中如霜的死寂以后/在岩石中的痛苦以后/呐喊与呼号/牢狱与宫殿与春雷的/回响隐于远山”

这几行及以下由于省略了标点,故而造成某些译本的误解。实际上这几行是省略了动词,而由名词短语组成的完整句子。译本四、五却把它们整个理解成了由After 引导的状语,这是不对的。译本一、二、六较为正确。

21

第341—342行:There is not even silence in the mountains/But dry sterile thunder without rain

译本一:“山上甚至连静默也不存在/只有枯干的雷没有雨”

译本二:“山中甚至没有宁静/只是没雨的,干枯的雷霆”

译本三:“群山中甚至没有寂静/只有干枯的不生育的雷鸣,没有雨”

译本四:“这山间甚至没有安静/只有干打的雷而没有雨”

译本五:“在山岭里甚至没有寂静/但听得无雨的干雷徒然的轰鸣”

译本六:“群山中甚至没有宁静/只有干涩无雨的旱雷”

此处具有象征和联想意义的关键词sterile ,除译本三外,其余诸本均未译出”。



Attica Landscape丨Konstantinos Maleas丨c.1918 - c.1920

22

第380—382行:And bats with baby faces in the violet light/Whistled,and beat their wings/And crawled head downward down a blackened wall

译本一:“长着孩子脸的蝙蝠在紫色的光里/飕飕地飞扑着翅膀/又把头朝下爬下一垛乌黑的墙”

译本二:“长着孩子脸的蝙蝠在紫罗兰的光中/打着唿哨,拍动翅膀/头朝下地爬下一堵乌黑的墙”

译本三:“长着孩子脸的蝙蝠在紫色的光中/飕飕地飞,拍击着翅膀/头朝下,爬进黑暗的墙根”

译本四:“蝙蝠带着婴儿脸在紫光里/呼啸着,拍着翅膀/头朝下,爬一面烟熏的墙”

译本五:“一群蝙蝠脸孔象婴儿在紫色的夕晖下/拍打着翅膀尖声鸣叫/弯下了头朝一堵发黑的墙俯冲而去”

译本六:“蝙蝠如婴孩的脸儿在紫光中/哨叫和拍翼/俯身爬下直下一片转黑了的墙”

这几行中,Whistled是写蝙蝠的叫声,且有逗号与后面的beat相隔,不应译成“飕飕地飞”或“飕飕地飞扑着翅膀”。crawled明明是缓慢地爬行,不宜变成“俯冲”。blackened 应是由于夜色降临而“转黑”或变得黑暗的,而不是“烟熏的”(熏黑的另有其词)。

23

第404—405行:The awful daring of a moment''s surrender/Which an age of prudence can never retract

译本一:“这片刻之间献身的非凡勇气/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

译本二:“这一刹那间献身的非凡的勇气/是这个谨慎的年代决不能赎回的。

译本三:“瞬间的奉献要有凛然大勇/毕生的谨慎也无法把它收回”

译本四:“一刹那果决献身的勇气/是一辈子的谨慎都赎不回的”

译本五:“一瞬间的大胆果敢的舍弃/一个时代的深谋远虑也决不能追回”

译本六:“借着一刻懔然屈服的果敢/谨慎的时代所不能撤收的坚勇”

此处,surrender即佛教和印度教所谓的“舍”。awful daring相当于“大无畏”。an age of 在这里是量词,意即a long time of,而不是“一个时代”。整句似应译为:“长期的谨慎所无法撤回的/刹那间舍弃的大无畏”。

24

第414—415行:We think of the key,each in his prison/ Thinking of the key,each confirms a prison

译本一:“我们想到这把钥匙,各人在自己的监狱里/想着这把钥匙,各人守着一座监狱”

译本二:“我们想着这钥匙,牢房里的每个人/想着这钥匙,每人守着一座监狱”

译本三:“我们想着钥匙,每个人在各自的监狱里/想着钥匙,每个人守住个监狱”

译本四:“我们想着钥匙,每人在囚室里,/想着钥匙,每人认定一间牢房”

译本五:“我们想起了钥匙,每个在监狱里的人/都想起钥匙,……每个人/才证实一座监狱,”

译本六:“我想着门匙,每人在牢房中/想着门匙,每人认可一个牢房”

此处,confirm 一词是to make firm or more firm,to add strength to(OED)之义。而且,这两行所在的诗节省略了除问号外所有行尾的标点,故容易引起误解。按正常句法,这里两行末各省略了一个句号。如果加上省略的标点,这两行似应译为:“我们想着钥匙,每人在各自的牢房里(。)(由于)想着钥匙,每人加固着一间牢房(。)”

以上是对照原文,对六种《荒原》中译本中有问题的段落所做的比较评点。正所谓管中窥豹,并不能据此来推断诸译本的全貌。据笔者的印象,诸译本的优点要多得多,正所谓瑕不掩瑜是也。例如译本一虽完成于三十年代,但今天看来,仍流利畅达,不失为佳译。译本二、二显然受了它的影响,但未能过之。译本四文字朴实自然,也堪称佳译。译本五虽最晚出,但俚词和雅语混杂,行文不够简炼。译本六作者是海外华人,其措辞时有诘屈聱牙之处,也不失为一种风格。我国译介外国文学历史悠久,成果丰硕,目前国内又兴起一股世界经典名著翻译出版热,但是对译文的质量却缺乏监督,对译作的评论更是如凤毛麟角。本文旨在抛砖引玉,期望译界出现良好的批评风气,以利我国文学翻译水平的提高。笔者水平有限,以上所评不见得全对,但意在求实,不在褒贬。愿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与各位译者商榷,也切盼广大读者指正。

(此文原发于《外国文学研究》1996年02期)

丨傅浩,生于西安。北京大学英语系、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外文系毕业。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英国学术院驻剑桥大学、香港大学等大学、研究所高级访问研究员,美国富布莱特访问研究员,英国米德尔塞克斯大学荣誉客座教授,江西师范大学特聘教授。200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获尤金·奈达翻译奖、《文化译丛》译文奖、台湾梁实秋文学奖、中国社科院青年优秀科研成果奖、中国社科院优秀科研成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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