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上下班开车时收音机不断冒出圣诞节歌曲的季节,各种度假计划和聚会一一到来,休闲时间也相对宽裕起来。周末趁着雨水充足在后院挡土坡上种植一道高大柏树品种的树篱,用来增添冬天院子里面的绿色。这些速生的绿巨人柏树不过是每年春天从老树上取下的枝条扦插而成,当时随手之劳,如今个个粗壮,不早些挖出来种成树篱再往后就会因为扎根太深而难以移植它们。有趣的是,最早按照教科书扦插繁殖要求的采用半木质化枝条进行的扦插长出来的都是侧面叶状的灌木形态绿巨人,后来自己研究扦插的老壮枝条才长出圆锥形态乔木状的绿巨人,自然只有后者可以长成高大树木,前者反而成了一畦貌似草本蕨类的常青小矮苗,一直长不过膝盖高度。个中原因似乎与扦插枝条太细,太密或者不是主干粗壮枝条有关。这就是园艺的乐趣,总有一些新的规律可以发现和采用。
人们熟知的植树季节是在初春万物复苏的三月,实际上种树最佳季节却是在秋冬休眠期,其成活率要远高于春季。这是因为春季树木苏醒过来就会产生伤流,种植树木不可避免会有一些根系和枝条的修剪损伤,春节季苏醒越多,植物新陈代谢越快,加上白天气温升高,导致体内损失的营养和液体越多,不利于树木的成活。初冬之后的湿润天气则相反,土壤尚未冻结,树木正在进入休眠期,阔叶树木的叶子已经全部掉落,山林整体处于休眠状态,树木的光合作用和蒸腾作用已经基本上停止,只有比较微弱的呼吸作用,植物内处于平衡的相对静止状态,不易产生伤流和过度失水跟受伤的破坏。对于常青树木,这时候尤其方便布局和种植,凋落叶子后的各种藤蔓杂树野草的干扰都不成问题,大地回归一张白纸,容易画出需要的布局。还有就是休眠期移植的树木,缓苗期比较短,一般只有1个月左右,正好赶上对生长节奏的调整,特别是常青树木,此时的移植容易适应新环境,获得充沛的恢复和积蓄生长能量。
任何季节种树都需要需要大量浇水,因此种树除了避免热天和干热风的季节,最省事的做法是选择大雨滂沱之前种下它们,冬季气候合适种植常青树木,雨水也更丰富。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两天雨水不断,于是立刻划线挖坑种树,布置了一横一竖两条各有十二棵绿巨人柏树的树篱,赶在下雨前完成种植。
种树间隙的一个意外收获是发现去年秋天生长鸡枞菇的大树今年冬天才冒出一圈鸡枞菌,它们个头不小,远比云南著名的鸡枞菌高大,于是采了一竹篮的这种大鸡枞菌回来。鸡枞菇味鲜而甜,烫火锅最好吃,尤其是它两公分粗十几公分长的菌杆,十分鲜甜清脆。我只知道鉴定下来它属于鸡枞菌类,颜色黄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新的种。这个种似乎菌杆比菌伞还好看好吃,而且至今还是没有在生长鸡枞菇的大树上看到白蚁,貌似这种鸡枞菌的生长与白蚁没有任何关联,不太像云南鸡枞菌是依赖白蚁窝提供养分,这样的特性如果属实,或许有利于人工种植这个品种。当然很有可能是白蚁都深藏在地下深处。非洲白蚁可以形成巨大的蚁塔,高者两米,无怪乎那里的鸡枞菌杆比胳膊还粗,菌盖大如草帽。
鸡枞菇别称鸡肉絲菇(学名:Macrolepiota albuminosa),这么叫是因为它的菌柄很像鸡肉丝,鲜而不柴,色白味鲜。这种蘑菇又叫雷公菇、雞菌,蟻茸、蟻巢傘,鸡㙡、鸡㙡菜、鸡脚蘑菇、三坛菇、斗鸡菇、蟻㙡等等,味道像鸡,生长离不开白蚁。鸡枞分布於亞洲,屬蘑菇目口蘑科的一種。該種野菇也是土棲共生的中大型菇類,可供食用並可製藥。只有大白蚁亚科的蚁巢上才能长出蚁巢伞,其中以黑翅土白蟻(Odontotermes formosanus),为主,后者因为以鸡枞菌的孢子球(裏面含有高氮物質)爲食。黑翅土白蟻會利用咬碎的木材或植物組織建造菌圃,培育共生真菌 (Termitomyces),后者出土长出菌伞就是就是鸡枞菌,二者相互利用而成共生关系。
从山坡远望是盆地后面远处的一道暗黑色的山岚,那道山色只有在暴风雪之后会消失一段时间。望着望着就进入了儿时过年的记忆里。水饺油糕,鞭炮门联,大鱼大肉,仿佛久远,又像就在眼前。
今冬发现一种以前没吃过的名叫ling(鳕鱼)的海鱼, 或者lingcod(cod 也是鳕鱼的名称),新鲜的价格很便宜,二美元一磅,每条个头通常半磅到两三磅一条,不难看出它是一种凶猛的鱼,但是完全不像大西洋鳕鱼的样子,身体很长不说,尾巴是刀鱼那样垂直而扁扁的,前面鱼翅边上还带有长长的白色胡须。怎么看都像是由石斑鱼或者鳜鱼、黑鱼那样的凶猛鱼类的前半部分跟刀鱼鲶鱼那样细长类型的鱼类的后半部分拼接而成,最后再加上两条飘带。它的肉质鲜嫩易碎,善厨者略为烹调就是肉质洁白味道鲜美,惟因鲜嫩,需要整条烹调的技巧,第一次买回来切成段烧的,结果却是碎了不少,好在味道跟质感很好。正好订购的两只名牌不粘锅邮到(铁锅越用越是宝,不粘锅再好的牌子也只用一年,不然弊大于利),再次购买回来整条煎炸之后令人赞赏,可以直接拿起整条鱼大快朵颐,剩下的蒜瓣糖醋红烧也是色香味俱佳。
这种鱼令人一喜,胜过似乎价格昂贵但却只可清蒸或者油炸的大西洋鳕鱼(Atlantic cod、 Bacalao, 通常由三种分别是大西洋鳕鱼( Gadus morhua ),格陵兰鳕鱼( Gadus ogac )和太平洋鳕鱼( Gadus macrocephalus )组成,它们下巴正中都带有一条小胡须,可以与李鬼区别开来)。实际上市面上几乎所有肉质白色的海鱼都有可能沾上鳕鱼的名称,包括明太鱼,油鱼和几种比目鱼,真正要知道哪种鲜美需要亲自烹调体会。足见许多事物不是以贵贱划分,而是以品质论之,这种从未见过的胡须ling鱼同样可比莼鲈之美。
对这种鱼好感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将它油炸或者油煎之后的香气很像小时候在国内经常吃到的一种美味河鲜桃花鱼(属于鱲鱼属的淡水鱼)口感香甜可口,一点也不腥。从外形、口感和鳞片来看我怀疑它根本不属于鳕鱼,而是接近裸盖鱼(Anoplopoma fimbria)的一种美国土生土长的海鱼。裸盖鱼也就是所谓银鳕鱼,主产地也太平洋北部的美国海域,大部分是在阿拉斯加上岸加工,然后运往日本用作高级生鱼片的制作。
美食不仅需要材料恰当,烹调技艺也不可或缺,鲜鱼尤其如此,古称小鲜,烹调跟不上就是一锅乱七八糟。古代没有新中国带给人们的四大家鱼,想吃小鲜只能花钱或者去当孤舟蓑笠翁,即孔夫子所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无怪乎杨巨源有切身体会:
谢人送鲫鱼鲙
中唐 · 杨巨源
君家一箸万钱凡,分我银丝侑客欢。
芳饵得来珍丙穴,金刀落处照辛盘。
腹空羞迫诗肩瘦,鳞活能生酒面寒。
玉手行厨如许巧,说教鱼婢学应难。
(原诗首句末第七字缺失,斟酌下来觉得似乎只有凡字恰当,这里暂添用之)
至于桃花鱼,查找下来只有中国原生鱲鱼的鱼鳞具有相近的桃花色彩,鱲鱼在中国被划为【鱼丹】亚科和鲴亚科,但形态却又极为相似的类群统称。广义上的鱲一共有8个属,包含鱲属、马口鱲属、异鱲属、纵纹鱲属、须鱲属、低线鱲属、真马口波鱼属和长嘴鱲属。虽然所有图片都不完全像小时候吃的冷水环境里的桃花鱼,但是鱲鱼两侧的彩虹色确实与桃花鱼的桃花色彩相似。那时候桃花鱼只产于居家附近的一条山洞流出的河流,一起捕捞的还有白条、沙帮(银鮈)、刺鳅、黄颡鱼、甲鱼、河虾和几种螃蟹,可惜如今那条河里由于污染这些鱼虾都消失不见了,连山洞也开发成装满彩色灯泡的旅游项目。从来不曾想到一代人的童年与另一代会是如此不同。环境破坏注定会是一条不归路。上次回国前跟父母约好一起乘坐高铁探访儿时旧地,未料年逾八十的母亲在家擦门拖地打扫卫生时不慎扭伤腰部,虽无大碍,家人担心这种情况下带上两位老人远途旅行不太安全,未能成行。儿时故地就只好在记忆中旅行了。
桃花溪水跳山前,四月寒烟漫岸沿。
山寺无人布谷语,桃花初放彩鱼鲜。
应将庸碌付樵路,早访故乡叙洞天。
槛外红尘三万里,童年野趣枕云巅。
《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这段典故最早出自《晋书·张翰传》,后来被传为佳话,演变成“莼鲈之思”,常常被用作思念故乡的代名词。
「徙倚阑干衫袖冷,令人归兴忆莼鲈」(杨万里 )《七律 烟雨楼》。张翰是西晋的文学家,吴(今江苏苏州)人。曾在齐王司马冏手下做官。张翰见司马冏骄奢专横沉迷于酒色,很觉失望,将来必然失败,会连累到自己。又见秋风起,思念故乡的菰菜、莼羹、鲈鱼脍,于是急流勇退,辞官归里。他归隐后不久,长沙王发兵攻冏,齐王司马冏被斩于闾阖门外。已经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张翰得免于祸。人们常说他有先见之明,所谓思恋家乡的莼羹、鲈脍,更像是他劝说齐王的话语和自己退步抽身的遁词。因此“莼鲈之思”亦作为遁世归隐的代名词。
应该承认,莼羹、鲈脍这些代表家乡特色的地方性美食确实在人们的心中以及人生中占据巨大的位置,乡情就是家国情怀,人生贵得适意,吾等如张翰,如果不知道感受体会家乡之贵,莼羹鲈脍之美,情怀之无价,恐怕就不仅仅是羁宦数千里的问题,而是迷失人生方向活了个不明不白。
有感题之。
冬来节景忆思长,海角怀归问故乡。
一黛远峰时隐见,半霜枯叶偶橙黄。
客居感念莼鲈美,种树欢看雨水滂。
陶令醉多学有悸,季鹰颐养羡八方。
附:
秋日即事五首
宋末元初 · 陈普
其一
夜床辗转恨明迟,晓发梳寒倚竹扉。
树影纸窗风作色,蛩声壁罅月流辉。
三杯白酒穷年客,满箧红尘隔岁衣。
遥想白鸥江上路,蓼花枫叶雨霏霏。
其二
玉露金茎晓发寒,秋风仍作去年看。
蛩声疏雨长为客,雁影残蝉独倚阑。
铁砚窗棂云影淡,丹枫溪曲水痕乾。
西风曾与黄花约,拟掇繁英贳酒餐。
其三
二尺书檠对影居,西风吹雪上吟须。
云边月色人千里,竹里秋声酒一壶。
客思迩来红叶乱,雁声南去白云孤。
季鹰自是知机者,一念莼鲈便到吴。
其四
书馀饮水枕长肱,四壁啼蛩诉不平。
月色满窗诗骨冷,露华方枕梦魂清。
西风岁岁长堤柳,流水朝朝沧海情。
红叶山深无雁过,残砧几处捣愁声。
其五
游丝闪闪挂虚檐,翔隼号寒华岳尖。
白发束来閒点易,乌衣归去寂钩帘。
三千客路飞枫叶,四五人家卖酒帘。
鱼笛水寒江上晚,荒丛豆叶雨纤纤。
光 垚
飞文染翰